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小僧不開娘娘的玩笑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宮只是想把佛珠還給你。」
「哦?原來是這樣。」
我說不出話來。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頭發,道:「既然如此,那小僧只能罰娘娘……」
20.
故意拖長的尾音經他之口,竟有幾分勾人,我轉頭望向他,卻發現他正笑意盈盈低頭看著我,然后抬手替我戴上了大氅的帽子。
「就罰娘娘陪小僧去那湖心亭里小坐一會兒吧。」他說罷拿起方才放在地上的籃子,我湊過去一看,竟是一籃子木炭,最上面放了幾只紅薯。
右手被人輕輕牽起,傅臨澈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覺得這樣有些唐突,但我沒有給他撤回手的機會,而是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娘娘的手勁……不小啊。」他如此評價道。
「你既然帶著紅薯來,難不成是早就料到了本宮會來太華湖?」
「娘娘這就不知了。緣,妙不可言。」他領著我踏上冰面,「小僧本來是想獨自去這湖心亭的,順便……練一下如何才能烤出一個讓娘娘心怡的紅薯。」
我覺得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熱,望向他清雋的側臉,我在心里暗罵道「妖孽」。
「娘娘之前說,要教小僧烤紅薯,不知道娘娘還記不記得此事。
其實我差點都忘了,但還是嘴硬道:「自是記得。」
「小僧是個愚笨的人,想來還得讓娘娘手把手教。」
起風了,我頭上的兜帽有些戴不住,剛想抬手去拉扯一番的時候,右手覆著的溫暖突然消失了。一陣悵然若失感在心尖泛起,但這一點酸澀還未來得及擴散,傅臨澈伸手輕輕壓在了我頭頂的兜帽上。
「那晚小僧來探病,娘娘吵著鬧著要聽小僧講故事。」他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道,「今晚,小僧也想聽娘娘講故事。若是娘娘不允,小僧也只能學娘娘那般鬧騰一番。」
他一提起那晚的事,我便有些兜不住臉面。
「你想聽什麼?唔……」
我在腦海中思考著自己的過往。
回到林家以前我是個賊,總不能和他分享自己的偷盜經歷;林家倒臺之后我跟了傅臨清,這個時候提到傅臨清也太晦氣了。
「便同你說林家的事吧。」我短暫回憶了一下后,「不過……都是些無趣的事。」
「娘娘的事,不會無趣。」
我十二歲那年找到了我娘留下來的信物,于是在那個冬天,我帶上全部行李來到了林家大門前。只可惜,并沒有出現什麼林老爺如獲至寶將我這顆滄海遺珠撿拾回去的事情,他認出了當年贈給我娘的玉佩,卻不打算認下我,反而讓家丁從我手中奪走了玉佩。
一月的京城是真的能凍死人的,我就在林家大門前跪了一整夜,凍得嘴唇發紫,十指腫得都變形了。最后是林家主母江寧開門將我迎了進去。
「江寧是個很……很特別的女子。」
說話間,已然走到了湖心亭前。
林老爺是不想認我這個女兒的,畢竟林家已經有了兩位小姐,反而是江寧認下了我。
她牽著我的手,帶我走過林家府邸的長廊,我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顫著聲叫了她一聲「母親」,她回頭看我一眼,應了一聲。
她那時說:「你既叫我一聲母親,我便得擔起責任來。」
傅臨澈將炭火送入爐中,很快暖意便驅散了寒冷。
我拿起兩個紅薯放到爐架上,接著道:「我很少看見林老爺,更多時候都江寧在一起。她知道我不認字,就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兩個嫡姐都是大家閨秀,卻并未端著架子,反而待我極好。」
林家的女兒從寶從王,嫡姐一個叫寶瑜,一個叫寶玦。江寧想了想,給了我寶珠這個名字,她說因為我同樣也是林家的美玉寶珠。
江寧是江老將軍的獨女,早年也是個離經叛道的主兒,絞了頭發便混在軍營里跟著士兵一道出征。江寧學過武,多次出征也立下累累戰功,但她終究只是個女子,而女子……都是要嫁人的。
于是一紙詔書,她便被許給了新晉狀元林鎮云,從此褪下戎裝挽起發髻,成了深閨婦人。
「我學不來那些詩詞歌賦,就問江寧能不能教我練武。」我用小夾子翻動了一下紅薯,「江寧同意了,于是她不知從哪里找來了一柄紅纓槍,在院子里耍了幾式。她握住紅纓槍的時候,眼睛里有光。」
那會兒往往是江寧教我習武,兩個嫡姐提著剛煮好的紅豆羹在一旁看著,偶爾上前遞上一塊汗巾,溫柔地擦掉我額頭的汗水。
「你那紅薯都快糊了,快翻個面。」我出聲提醒道。
傅臨澈接過我遞過去的夾子,小心翼翼地把紅薯翻了個身:「原來如此。」
「你猜,接下去怎麼著?」
「小僧拙見,如江寧這般的奇女子固然好,卻難免討不了夫家的歡心。」
「不錯。我十五歲那年的春天,江老將軍去世了,江寧剛從葬禮上回來,就接到了林老爺要納妾的消息。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江寧聽了后也不氣惱,只說可憐那妾室小小年紀。」
據說那小妾不過二八的歲數,是某個小官家的女兒,等過了秋便要送入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