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林家」二字的時候,我不由得轉頭看向他,他注意到我的視線,停住了口,沉默了一小會后才道:「小僧都忘了,娘娘也姓林。」
「玄澈大師的膽子果然不是常人能及。」我將紅薯餅塞入口中,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本宮能在傅臨清身邊五年,必然是他信得過的人。
「如果娘娘當真忠心耿耿,又為何枕頭下方放著一把匕首?」他笑著拿出匕首在手中把玩,「小僧未記錯的話,方才皇上到來之際,娘娘好像把手探入了枕下。」
「吃嗎?」我用干凈的帕子包了一塊紅薯餅,也不管他愿不愿意,隔空拋到了他的懷里,「吃一塊吧。」
「娘娘當年,是如何活下來的?」他輕咬了一口紅薯餅,「娘娘這五年來,又是如何活下來的?」
做一只老鼠,茍且偷生。為了可有可無的傲骨氣節而死,這是缺心眼,活著才有希望,活著才能報仇,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傅臨清的母妃早逝,他這幾年來如履薄冰,為了活,沒什麼做不得的。」我低頭望了望已經空了的盤子,「而我也一樣。林家家眷臨刑的前一天,傅臨清來了,而那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機會。我騙他說,自己在林家三年受盡欺辱,其實那是假的。」
回到林家的那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光景,像是我再也無法觸及的夢。
「傅臨清相信了我,而我扮演得很好,一副只要能活就什麼都能做的樣子為他賣命,他提什麼要求我都能去做。」
從始至終,我都沒有忘記過自己該做什麼。只是傅臨清防得太好,刺殺也好,下毒也罷,我沒有找到任何機會。
但我還活著,只要我還活著……
我望向床榻上的玄澈,他吃完了紅薯餅,洞若觀火般的眼睛令人捉摸不透。
「娘娘在回到林家以前,又是個什麼身份?」
「落煙巷里的小賊。」我想了想,覺得他這樣的身份可能不大清楚落煙巷是個什麼地方,「京城的花樓一條街知道不,那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方,落煙巷就在那條長街的后面,一墻之隔,天差地別。」
其實我的故事沒什麼可聽的。
硬要說起來,就是我爹和花樓的花魁發生了某種不可描述的特殊行為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那花魁就是我的親娘。懷了孩子的女人肯定不能繼續留在花樓了,于是她就被趕到了落煙巷里。
我靜靜地說著這些,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她生了我沒多久后便死了,我全靠鄰家給一口剩飯才活下來,鄰家的大娘說我小時候最愛吃紅薯,所以就叫我阿薯。后來因為小偷小摸慣了,那邊的人就開始叫我老鼠。林寶珠這名字,是十二歲回到林家之后才有的。」
當然了,落煙巷里多得是我這樣的孩子,沒得法子,也沒人來教他們什麼是善惡對錯,每天要麼街邊乞討,要麼就是做些小偷小摸勉強維持生活。
而我屬于后者。
只不過我的親娘留下了一件和林家有關的信物,我憑著這信物,在十二歲那年回到了林家。
「想不到娘娘還有這樣的過往。」但他說這話的時候,看上去一點也不意外。
我起身緩步走到床邊,俯下身子注視著玄澈:「玄澈大師先前說,本宮是你的故人,你這會兒不打算解釋一二嗎?」
「小僧有過目不忘之才。」他似乎并未打算與我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小僧與娘娘……曾有幸見過一面,只是娘娘忘記了。」
「本宮何時……」
「見過的。」他難得打斷我的話,然后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道,「說起來,娘娘和小僧的目的差不多。」
12.
果然,他可不像表面那樣對皇權毫無世俗欲望。十歲便知隱于寺中以求得先帝愛憐的玄澈,絕不可能真的無欲無求。
「所以,小僧有一件事希望娘娘能幫襯一二。」
「你是說純妃?」
「不錯。」他眼中難得閃過一絲銳利,「李家必須留著,并且必須與我們同心。這封信還是由娘娘收著吧,純妃再愚鈍,到底也是李家的小姐,只要看了這封信,不至于分不清其中利害。」
「要本宮幫你,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我貼近他的耳邊,整個身子都幾乎伏在他胸口,「你手上有多少籌碼值得本宮為你賣命,大師應該很清楚,本宮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話音剛落,什麼冰涼的東西抵在了我的脖頸上,下一刻,他笑著把手中的匕首塞到我的手中,然后握住我的手,將刀尖緩緩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就憑小僧永遠不會將刀尖對著娘娘。」
我的手腕被他鉗制住,半點動彈不得,想要掙扎之際,他的另一只手輕輕捏住我的下巴,含了春水的一雙眼睛似笑非笑。
用力掙開他的手將匕首丟到地上,我撤回身子,罵道:「你也是個瘋子,你們傅家的人都是瘋子。」
「俗言道,不瘋魔,不成活。」他將信件交到我的手中,「小僧懂,娘娘更懂。」
我收下信件藏到藥箱里,一邊收拾一邊道:「手里沒兵權,你要如何奪了傅臨清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