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眼睛的主人身穿暗紅色袈裟,模樣倒是清俊得很,只是可惜他的腦袋上一片光亮,是個禿驢。
「您就是玄澈大師吧。」我輕輕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笑道,「大師這是有話要說?本宮自當洗耳恭聽。」
「小僧哪有什麼話值得娘娘洗耳恭聽。」玄澈行了個僧禮,似笑非笑道,「貴妃娘娘可是一把美人刀,鋒利至極,也不知是為誰所用,小僧看著可害怕極了。」
刀?我微微皺眉,他知道傅臨清是在借刀殺人,借我的手替陸小黍除掉那些與她不善的人。
「純妃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玄澈大師,您說是嗎?」
「娘娘說的話,都是對的。」他打著哈欠轉過身去,跨過昏死在地上的純妃,「娘娘只是來和小僧談論佛法的,至于純妃娘娘如何摔下去這件小事……小僧和娘娘談論得太過入迷,全然沒有注意到。」
我已然聽見身后窸窸窣窣的宮人們的腳步聲,但鬼使神差般,我望著玄澈光禿禿的頭頂,出聲叫住了他:
「玄澈大師,聰明絕頂這詞和您很是般配。」
3.
接下去就如我預想的那樣,茗心帶著一隊小宮女趕來,發現了地上的純妃和站在一旁做作哭泣的我。
眾人手忙腳亂地把純妃抬回了聽雪宮,孫院首遲遲趕來,只掀開被子裝模作樣看了一眼,便搖著頭說純妃的手沒救了。
傅臨清得知消息后,過來走了個過場,和我一唱一和,敲定了純妃這事是一個意外。
諸事落定,傅臨清假惺惺地在聽雪宮坐了一盞茶的時間后,便和我先后離開。
「林寶珠,做得不錯。
」我還未來得及松口氣,只聽得他又道,「過幾天中秋佳節,朕給你個封號。」
用旁人看來親密而熟稔的動作,我貼近他的耳畔:「我可受不起你的封號,你還是給你的陸小黍提提位份吧。」
說罷,我撤回身子,轉身往南菀宮方向走去。
我站定住,停頓了好一會兒后才開口道:「沒怎麼,就是本宮今日心情不好。」
「您哪一日心情好過了?」
「那個玄澈大師是什麼來頭?」我和茗心走在長長的宮道上,「看著挺不一般的。」
「他是先帝的第四個皇子,也就是咱們皇上的兄弟。」茗心回憶了一下道,「只不過他出生在七月十五鬼節那日,一出生他的母妃便去了,先帝嫌他不吉,并未過多寵愛。」
茗心說,玄澈十歲的時候自請去皇家龍臺寺修行,為大歷百姓祈福,先帝自此倒是對他多了幾分憐愛。
只是玄澈一心求道,就是幾年前三子奪嫡的時候,也并未摻和其中。
是嗎?我在心里反問一句。
到了夜里,我都打算睡下了,突然聽得宮外一陣人聲嘈雜,我起身披上外套,打算叫茗心進來問話。
只是叫了半天,進來的不是茗心,而是素心。
「外面怎麼了?吵得本宮睡不了覺。」我一拍桌子,嚇得素心抖了一抖,「門口的侍衛太監都是干什麼用的。」
素心連忙解釋道:「純妃娘娘似乎是醒了,她……她身上有傷,咱們做奴才的哪敢去攔她。
「她說什麼了?」我對著鏡子隨意挽了個松垮垮的髻子。
「純妃娘娘說……是貴妃您把她……」素心不敢再說下去了,支支吾吾道,「娘娘您還是去看看吧,門口都聚了一堆的人。
」
我往唇上抹了些口脂,站起身帶著素心往宮門口走去。
往日盛氣凌人的純妃此刻散亂著頭發,像極了京城破落巷子里囈語連連的瘋婆子。她不斷用那雙已經抬不起來的手撲打著上前阻攔的太監們,連攀帶咬,幾個太監被打得連聲痛呼。周遭看熱鬧的宮女和妃嬪們對著純妃和南菀宮的牌匾指指點點。
「你聽見了嗎,純妃說是林貴妃推……」
「你小聲點,不怕被姓林的聽見了把你送進冷宮?之前那個燕常在不就是……」
見我緩緩走出,純妃眼中滿是恨意,一邊尖叫著一邊掙開一個小宮女朝我撲來。素心平日膽小,這會兒倒是知道護主,張開雙臂攔在我身前。
我一把將素心拉到身后,抬手揪住純妃的領口將她往地上一推。
「本宮看在你今日意外受傷的份上不想和你計較,你好自為之。」我打了個哈欠,「本宮當時正和玄澈大師交流佛理,卻見你失足即將墜落,本宮還好心好意想幫扶你一手。今早上你被抬回聽雪宮的時候,眾人可都瞧見了,你手里還拽著本宮的半截袖子,壞了本宮新做的衣裳。」
「本來看你可憐見的,沒想問你要賠償。
他娘的,煩死了,趕都趕不掉。
傅臨清把他想除掉的人都推給我,自己和陸小黍逍遙快活,我這兒倒是一堆爛攤子。
當眾妃嬪聞言相互對視了幾眼,最終行了一禮打算離開之際,一個清潤的聲音在我左手邊響起。
「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僧作證,純妃娘娘的的確確是失足意外墜落。
」
我側目看了一眼面上風輕云淡的玄澈,又望了望不遠處站著的茗心,茗心對我搖了搖頭,不是她叫來的人。
聽到玄澈的話,妃嬪們小聲議論著,很快地離開了南菀宮,宮門前只剩下狀若癲狂的純妃一邊罵著「賤人」,一邊還在鍥而不舍地想掙脫太監們的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