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15.00$/季,50.00$/年開通VIP會員
享:全站無廣告,送合作漫畫、短劇、福利文、VIP會員
點擊開通VIP,瞭解詳情>>

《《鎖宮墻》》第30章

墨經年的這番舉動令儀才人的身子微微一僵,沒有墨經年的準許,她只能保持著請安的姿勢一動不動。

"才人來了。"我并沒有按著墨經年的話照做,而是起身笑著去迎儀才人,卻沒想剛起身,他便抓著我的手腕將我一把扯入懷中,一只手直接扣在我的腰,讓我難以動彈。

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起來吧。"

儀才人這才將頭抬了起來,看著對面坐在皇帝懷里的女人,她的手往里握了握,臉上滿是笑意,聲音溫軟:"上次見著瑤妃姐姐喜歡成妾做的花糕,近日海棠花開的甚好,便做些海棠糕給姐姐送了過來,沒想到皇上也在這兒。"

儀才人邊說邊打開食盒,將里面的花糕拿了出來,只是手心有些發顫。

墨經年眼皮都不抬,低著頭將瓷罐里的膏藥用手沾了些在我手上抹勻,我整個人如坐針氈,看著儀才人抿唇不說話。

儀才人就像沒看見眼前這幕,笑著將那些吃食擺好。

上藥不過一刻鐘不到,我卻感覺難熬的不行,又不能讓墨經年難堪,畢竟今日有求于他。

"皇上可以放開成妾了嗎?"我見他上好了藥,趕忙將手抽了回來,勾起一抹笑容看著墨經年對著他那雙如墨的眸子。

墨經年聞言,更是摟緊了幾分,冷著聲說:"不可以。"

只是這些在儀才人的眼里變成了皇帝與寵妃之間的調情,她的神色暗了暗。

我咬著牙,忍著心里的怒火壓了下去,轉頭看著儀才人:"妹妹有心了,聽聞過幾日便是妃子出宮探親的日子,妹妹可要回去?"

ADVERTISEMENT

儀才人面帶憂愁:"自然想回去的,只是……"

儀才人頓了頓,墨經年連眼皮也不曾抬一下,抓著我的手低頭擺弄著,我想抽回,卻被他緊緊的握著,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百善孝為先,趁父母尚在,還是要多多盡孝為好……"我說著,墨經年這個時候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妃子才可出宮探親。"

儀才人黯然神傷,隨后強撐起一抹笑意:"沒事,爹娘最近來了信,說一切尚好,妹妹也可以放心些許,見字如面也是一樣的。"

"愛妃想回去麼?"墨經年這時抬眸看向我,四目相對,那雙黑沉沉的眸子似乎想看穿我。

"自然想,不知皇上可愿?"我冷笑著看著他,明知故問的話,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墨經年不再說話,只是松開了我的腰,我忙起身離開。

"朕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姐妹說心里話了。"墨經年起身瞥了一眼我,轉身離開了弱水殿。

我和儀才人相對一眼,我抿了抿唇,和才人一同福了福身子:"恭送皇上。"

看著墨經年的背影消失,儀才人看著我語氣有些擔憂:"姐姐,這可怎麼辦?"

我皺了皺眉,這一個計劃怕是要泡湯了,只能在另想法子。

"從長計議。"我揉了揉眉心,"才人今天辛苦了。"

"那妹妹先告退了。"儀才人行了個禮便離開了弱水殿。

"娘娘。"剛出了殿門,翠柳便不依的喊了起來,"您看這瑤妃娘娘,讓您過來,看似是為了您好,這不擺著借花獻佛討您歡心麼,順便……"

儀才人的臉色白了白,原本溫柔的臉此時一片陰霾,她低呵了一聲:"夠了!"

ADVERTISEMENT

顧瑤曾經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實在不想做出什麼傷害她的事情。

只是,人一旦有了猜忌與隔閡,那份關系就變了質。

次日,皇帝下旨封儀才人為儀婕妤,賜宮牌。

儀才人看著那明黃的圣旨,摸著桌上賞賜的綾羅綢緞和玉器首飾并沒有太多的喜色。

外面都傳,儀才人晉封為婕妤是依靠瑤妃得來的,天下哪有不透風的墻,特別是在這紅墻深宮到處都是女人的地方,她怎麼可能聽不見。

這些玉器首飾都不及顧瑤賞她的耳墜半分。

翠柳看著自家的主子神色陰翳,攥著布匹,不由的擔憂的開了口:“娘娘……”

儀婕妤松手回過神抬頭看著她:“人都安排好了?”

翠柳點頭,儀婕妤的眼里劃過一抹不明的情緒。

轉眼過了幾日,妃子出宮探親之日將至。

儀才人,不對,她已經成了婕妤。

"妹妹將姐姐喜愛的全放在了這里,姐姐需要的時候可以自取。"儀婕妤拍了拍食盒,笑著對我說。

我掃了一眼,便讓柔意拿進內殿。

“勞煩婕妤了。”我笑了笑,穆遲已經安排妥當在過幾日便可以逃離這宮墻,“婕妤晉封,本宮卻不知道送什麼道謝。”

“姐姐有心了。”儀婕妤低頭摸著茶杯淡淡地說,“妹妹希望姐姐平安順意。”

不要記起,也再也不要回來。

送走儀婕妤,我讓柔意退了下去,食盒上放著花糕,食盒下放的是侍女服,以及一封信箋。

我打開來一看,是穆遲的筆記。

明日他會想辦法安排一個身形和我差不多的女子成為弱水殿里的侍女,用于出宮那日代替我,盡量想辦法拖住墨經年。

ADVERTISEMENT

出宮之日,天還未亮,我喚來穆遲安排進來的侍女春平。

“娘娘,有何吩咐。”

春平福了福身子,抬頭看著我,眉眼和我有幾分相似,如果被墨經年發現,怕是性命難保,我不免有些不忍。

“儀婕妤剛剛晉封,此處出行怕是手頭有些緊張,你將這些送去。”

過了片刻內殿的門開了,一個嬌小的黑影出來弱水殿。

修儀殿內。

儀婕妤一早起了身洗漱,備好了一切,看著窗外的天色,舒了一口氣,身邊的貼身宮女將翠柳換成了綠芽。

“娘娘,瑤妃娘娘派人過來了。”綠芽進門福了福身子。

儀婕妤看著鏡子,將最后一枚耳墜戴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撫了撫自己的臉,溫聲道:“讓她進來,你退下吧。”

綠芽帶著人進了門,儀婕妤起身:"參見瑤妃娘娘。"

我看著她將她拉了起來:"丫兒,從今后,就不是瑤妃了,你還是同以往喊瑤姐姐吧。"

"瑤姐姐。"

我和儀婕妤一直呆在殿內,直到辰時,才出了修儀殿。

從修儀殿到宮門居然一路無事,在宮門侍衛例行檢查的時候,我低著頭縮在丫兒的背后,只要過了這關,就可以逃離這個皇宮,我的心不由得怦怦直跳。

"幾日不見,妹妹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婕妤。"靜妃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咬著唇,千算萬算忘了靜妃這個女人。

"參見靜妃姐姐。"儀婕妤轉身笑著行了個禮。

"呵。"靜妃冷笑了一聲,從儀婕妤旁邊走過,"原來你眼里還有我這個靜妃,本宮還以為,儀婕妤有瑤妃的幫持,早就忘了本宮。"

"怎麼會呢,靜妃姐姐。"儀婕妤溫聲說道,"無論怎麼樣,妹妹一直都記得姐姐的好。

ADVERTISEMENT

"

"哦?是嗎?"靜妃站定看著儀婕妤,"這靠著巴結瑤妃來的婕妤,可還滿意?"

靜妃剛剛解了禁,在宮里禁足的這些日子早就給她憋了一肚子的火,看著儀婕妤她就來氣。

儀婕妤低頭抓著衣擺,隨后抬起頭笑著說:"今日出宮回家探親,過些日子妹妹再來和姐姐陪不是,你,去看看外面的馬車備的怎麼這樣了。"

我拿著行李,低頭應了一聲:"是。"

"慢著。"靜妃看著那人的身形,瞇了瞇眼。

我心一跳,整個人僵在原地,咬著唇。

"妹妹身邊不是一直都是翠柳那個丫頭麼?怎麼……"靜妃細細的打量著那個人的身形,剛剛手上那個胎記,有點眼熟。

"翠柳的父親前些日子病了,出宮,所以最近身邊換了個人伺候。"儀婕妤擋住了靜妃的視線,隨后轉頭沖我喝到,"慢手慢腳的,笨死了。"

我聽著連忙往宮外走去,手心已滿是汗水。

靜妃看著儀婕妤這個樣子,捂唇笑了笑:"妹妹這脾氣可是隨著這位分上漲啊。"

"姐姐莫要取笑妹妹了,這丫鬟不僅手腳笨拙,連嘴也笨拙,怕沖撞了姐姐,今兒探親本該是個開開心心的日子,擾了姐姐的興致可就不好了。"

"娘娘,馬車已經備好了。"玉秀走了過來,稟道。

"哼。"靜妃冷哼一聲,便往宮門外的馬車走去。

"娘娘……"綠芽看著自家娘娘的臉色蒼白,忍不住喊了一聲。

儀婕妤閉了閉眼,將眼里的情緒按了下去:"走吧。"

我走到宮門后按著信上的說,往左拐,那邊停著一個馬車,車夫帶著斗笠,低著頭靠在車門。

我在他面前站定,他抬起了頭。

我看著他,眼里有著笑意。

儀婕妤快步走了過來,然后上了馬車,我和儀婕妤一同坐在馬車里,穆遲揮動手中的鞭子,馬車搖搖晃晃的往宮外走去。

靜妃撩開車內的簾子,看了眼儀婕妤的馬車,瞇了瞇眼,剛剛那人手上的胎記她總感覺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見過。

突然她腦子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撩開簾子對車夫說:"回宮!"

出了這紅墻,接下來的日子,便是逃亡之日。

過了半個時辰,聽著外面慢慢的熱鬧了起來,大概是到了集市。

穆遲將馬車停在了一個拐角處,那邊早有車夫牽著一匹馬等候著,我看了一眼儀婕妤,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好保重。"

"瑤姐姐也是。"

下了馬車,穆遲將斗笠摘下,戴在我頭上隨后翻身上馬,他伸出手看著我,我拉著他的手借力上了馬。

一路疾馳,塵土飛揚。

從此以后,四海為家,浪跡天涯,我和穆遲相視一笑。

靜妃回宮之后一路往御書房行去,此時墨經年剛好下了朝換了便服。

"公公,麻煩通報一聲就說臣妾有要事稟報。"靜妃行了個禮,看著這御書房。

今日倘若皇上不讓她進,她就是闖,也要闖進去!

靜妃握了握拳。

這個時候墨經年剛好從御書房走了出來,看也沒看靜妃一眼:"擺駕,弱水殿。"

此時已艷陽高照,陽光明媚卻照不亮天的滿臉陰翳。

他是特意提升儀婕妤的妃位,就是想看看,顧瑤究竟會不會離他而去。

靜妃看著也不在說話,只是跟在墨經年的身后,一路往弱水殿走去。

"臣妾參見皇上。"

靜妃看著弱水殿內的女人,愣了愣,那女人……怎麼可能還在這。

墨經年看見殿里的女人第一眼,他就知道,那不是他的顧瑤,哪怕她眉眼相像,聲音也和顧瑤一樣,樣樣相似。

愛以入骨,一眼足矣。

墨經年冷聲笑了笑,揮袖離去。

靜妃看著弱水殿里的那個女人,目光帶著幾分探尋。

我和穆遲一路疾馳,出了京城,一路向北。

穆遲怕我懷有身孕受不了奔波的勞碌,傍晚便在小鎮尋了一間客棧住下。

"穆遲。"我轉身抱住他的腰,低頭聞著他身上專有的味道,一個多月的心終于安定了下來。

穆遲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后落在了我的背上:"瑤兒,怎麼了。"

"只是覺得我在做夢。"我搖搖頭,從他的懷里抬起頭。

他扶了扶我的背,溫聲說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這一夜,穆遲明明就在我身側,我卻睡得極其不安穩。

夢里的墨經年的眼里帶著些受傷和記憶里的帝王形象完全不符。

他就那樣看著我,啞著嗓子說道:"我怎麼就把你弄丟了呢?"

記憶如潮水一般褪去,又回到落水的那一天,再次醒來,眼前是十四歲的穆遲,看著我,溫柔的說:"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穆哥哥。"

我猛的驚醒,卻對上穆遲漆黑深邃的眸子,我愣了愣,記憶里,穆遲的眼睛里藏著星河,暖陽,春光,從什麼時候開始,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穆遲大概沒想到我會醒,他怔了怔:"醒了?"

"嗯。"我應著,蹭了蹭他的胸膛,他的身體帶著些僵硬,往年他出征一去就是半年,都不曾如此生疏過,可是如今,分別兩月未到,明明兩人相擁而眠,卻感覺我和他離得好遠。

穆遲將頭抵在我的額頭上,聲音里帶著些疲憊:"再睡會,不然你身子吃不消。"

我應了一聲,閉上了眼睛,一種前所未有的倦怠感席遍全身。

"例行檢查!"

我們剛走到城門,就被守門的士兵攔了下來。

林青勒馬,抬手讓我們停下,看著守門的士兵朗聲說:"奉旨前去黑龍山剿匪,還不速速放行。"

士兵面面相覷,皇上下旨嚴查,這……

"林校尉,昨天我們收到旨意說皇城內丟了寶物,現在下旨盤查,還請諒解,別為難我們這些兄弟。"其中一個像是將領的人走出來朝林青抱了抱拳。

林青坐在馬上看著那個將領,垂眸看著他,嗓音陡然冷了幾分:"怎麼?這是在懷疑我?"

"不敢,不敢,只是在例行公事。"那人笑著說,轉身揮手道,"兄弟們,還不快點檢查,耽誤了林校尉的事,有你們苦頭吃。"

那些守城的士兵聽令,立馬圍了上來,我將頭盔拉低了些。

過了一會,一個士兵轉身對那人說:"稟將領,沒有發現可疑人物。"

那人瞇了瞇眼,不再說話,只是冷聲道:"放行。"

出了城門,走進林子深處,林青讓我們整頓休息。

我和穆遲對視一眼,林青翻身下馬,牽著馬沖我們走來,抱了抱拳:"將軍,將軍夫人,林青就送到你們這了,我們后會有期。"

穆遲抱了抱拳:"后會有期。"

說著就帶我騎上了馬,往林子的深處走去。

城門被封,肯定不能在走大路了,只能走小路避開。

林青一行隊伍剛出城門不久,墨經年帶著一群侍衛,緊接著就趕了過來,冷聲問道:"可有異樣。"

"回皇上,并無異樣。

"那人屈膝跪地稟報著,"林校尉剛剛出了城,說奉旨去黑龍山剿匪。"

那人剛說完這句話頓時感覺到頭皮發麻,墨經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然后駕馬出了城門。

我和穆遲一路疾馳,小路不如同大路平坦,一路顛簸,我的臉色不由的白了幾分,渾身難受的厲害。

穆遲似乎發現了我的異樣,勒緊手中的韁繩,低聲問道:"瑤兒,你怎麼了?"

"我沒事……"我虛弱的說,"快走……"

穆遲看著懷里的人,將速度放慢了些,語氣里帶著些擔憂:"真的沒事嗎?"

我搖搖頭,強撐起一抹笑容:"許是累著了……"

突然,林子后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和腳步聲,我和穆遲臉色一變,穆遲咬咬牙低聲說道:"你忍一忍。"

隨后怒喝一聲:"駕!"

墨經年穿過樹林的縫隙看著遠處馬上的兩個人,抽出馬邊掛著的弓箭,瞄準。

兩箭齊發,凌空而至,一支直直的朝著馬腿射去,一支對準的,是穆遲。箭劃過空中帶起凌厲的風聲,馬吃痛嘶鳴一聲,抬起前蹄,穆遲臉色一變抱著我翻身下了馬,那支要取穆遲性命的箭,釘在了樹上。

穆遲心里一寒,墨經年的騎馬射箭皆由他父親所教,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拿著穆老將軍所教的一切,來奪他的性命。

我抬頭,墨經年正一身黑衣騎著黑馬面色冰冷,身后不遠處,便是懸崖。

穆遲將我護在了身后,墨經年勒緊韁繩停下,冷笑的說:"我的愛妃,真的是讓朕好找啊。"

"皇上,求皇上看在臣這些年的一片衷心,求皇上放過臣與顧瑤。"穆遲雙手抱拳,屈膝跪在地上。

"穆將軍。"墨經年睥睨著他,"朕今日來,是為了將朕的愛妃帶回宮,倘若穆將軍反抗,那就休怪朕無情。"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也跪了下來,抬頭看著墨經年:"求皇上,放過臣妾。"

墨經年定定的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都要朕放過你們,那誰來放過朕?"

此時旁邊的樹林里沖出了一群侍衛將我和穆遲圍在中間。

沒有退路。

墨經年翻身下馬,走到穆遲面前,扶手而立,睥睨著他:"穆遲,朕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

侍衛們聽見墨經年的話,面面相覷,宮里的侍衛那個不知道穆遲是誰,當朝的將軍,立下赫赫戰功。

穆遲將頭壓低了幾分:"臣自知有愧,但顧瑤已是臣妻,懷了臣的骨肉,還請皇上成全!"

墨經年冷笑了一聲,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一句成全,朕的愛妃,是不是也在求朕成全你和你的穆哥哥?"

"請皇上成全,顧瑤定當將皇上的這份恩情牢記。"我雙手交疊舉起,朝著墨經年重重的拜了下去。

墨經年低低的笑了起來,雙肩抖動,轉身抽出侍衛的刀架在穆遲的脖子上,目光帶著狠厲:"那你為什麼當初不讓穆遲成全我們!"

我的心在這一瞬間隱隱作痛,過了這麼久,就算我沒有記起來,我也能猜出個大概,當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如今追究又有何用。

錯了就是錯了。

我抬頭看向墨經年,啞著嗓子說:"穆遲又有什麼錯?你就當曾經的顧瑤死了吧。"

墨經年雙眼猩紅的看著我,嘴角露出嗜血的笑意:"他錯在不該當年趁你病的時候,記憶模糊,用朕的身份來接近你!"

"當年,瑤兒醒了一直在找皇上,是顧瑤的父親,顧尚書不讓瑤兒進宮,瑤兒錯把我認成了皇上。"穆遲閉了閉眼,緩緩說出當年的事,而我的記憶也隨之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

我的姑姑曾經是先皇的寵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因此我的爹爹飛黃騰達從一個六品芝麻官成為如今的尚書,姑姑受寵多年卻一直沒有誕下子嗣,所以小時候爹爹經常帶我入宮去陪姑姑,由于皇上寵愛,自然也就準許了。

也就是那一年,我初遇墨經年,那一年我五歲,墨經年九歲。

墨經年的母妃,曾經的嫻妃,對墨經年要求特別嚴格,我見到墨經年的時候,他正跪在殿外,那是正值炎夏,墨經年跪在地上抿唇,背挺得直直的,汗水從下顎滑落,墜落在地面上。

因為我是寵妃的侄女,所以在宮里大部分人要禮讓我三分,我看著跪在地上的墨經年,墨經年并沒有看我一眼,只是一雙眼睛看著那緊閉的殿門。

"顧小姐,你讓奴婢好找。"一個小宮女氣喘吁吁的跑到我身邊,看著旁邊跪著的墨經年臉色一變,立馬跪了下來:"參見六皇子。"

"玉梅姐姐,這個哥哥好可憐……"我轉身對著那個小宮女說,"可不可以找姑姑求求情……"

我拉著小宮女玉梅的衣袖,玉梅一個勁的朝我使眼色。

"滾。"這一聲似隱忍許久爆發出來。

我癟了癟嘴,轉身就走:"才不要幫他了!"

"小姐,你小聲點……"玉梅跟在我身后小聲的說著,我回頭看著那被人尊稱一聲皇子,卻跪在門前絲毫不敢動的墨經年,心里突然有些難過,轉身跑到了墨經年旁邊,掏出懷里的手帕跑了過去,塞到墨經年的手里,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轉頭就跑。

有一次,嫻妃來拜訪姑姑,我又看見了他,嫻妃和姑姑在一旁喝著茶,我溜到他身邊,將手里的小玩意塞到他懷里,悄悄的說:"我爹爹罰跪我的時候,我娘總是用這個給我墊著,會舒服點。"

墨經年并不搭理我,只是板著一張臉,故作老成的坐在一旁,低頭喝著茶。

我不由的皺了皺眉。

倘若不是那天他張口說了話,我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只是在臨走前,他往我手里塞了個糖,在我耳邊說:"那日,多謝。"

我不知他是謝我的帕子,還是謝其他的什麼,我只知道,那一塊糖,特別的甜,有著桂花香。

后來我入宮以后,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路過那個殿門,看看墨經年是否還會被罰跪,讓他知道不接受我的墊子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只是再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面壁思過,只因夫子抽查的時候,背錯了一個字。

嫻妃娘娘不得寵,也只能指望墨經年有些出息,引起皇帝的注意,偶爾來宮里看看墨經年,順帶也看看她。

他一動不動的站著,我看著他額角上都是汗水,我踮起腳給他擦汗。

"回去。"

他的聲音又變得和那天一樣,冰冷。

我并不理會,依舊墊著腳給他擦汗:"你能不能別站那麼高啊……我手酸……"

我癟了癟嘴,他卻不曾看我一眼,只是過了一會,他朝我彎下了腰。

年少的友誼總是那麼的莫名其妙,我就這樣和墨經年相識。

因常年入宮,所以先皇對我也極好,偶爾會見到先皇在姑姑耳邊說什麼,那個時候只知道姑姑面帶嬌羞,眉眼帶著幾分嗔意,先皇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好。

"顧尚書的千金,是不是也該到了讀書的年紀了?"那一日,先皇撫著胡子來到姑姑殿里,笑瞇瞇的說,"可曾識字?"

"回皇上,顧瑤已經會三字經和千字文了。"

我爹因為治水有方,我成了十一公主的陪讀,進了上書房,那一年,我六歲,墨經年十歲。

我雖識字,卻寫不了一手好字,因年紀尚小,愛玩好動,所以經常在練字的時候總是弄得一手的墨汁遭到夫子責罵,那是我第一次除了被爹爹以外的人罵。

"寫毛筆字講究的是心靜,凝神。"我一個人躲在一個小亭子里練字的時候,突然身后響起了清冷的聲音,是墨經年,"你握筆姿勢就錯了。"

我將筆一扔,扁了扁嘴:"夫子又沒有說的很清楚,又沒人教我,我怎麼知道。"

大抵是年幼,說著說著不由得哭了起來,我擦了擦眼淚,手上沾染了墨汁也不知道,糊弄到了臉上。

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墨經年那張冰山臉上有了別的表情。

墨經年執筆,淡淡的瞥了我一眼:"看清楚了?"

我點點頭,墨經年落筆,在宣紙上寫了一個瑤字。

"誒?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雖然我和他相識,卻不曾說過彼此的名字,墨經年抿唇,用筆敲了一下我的腦袋:"看清楚了嗎?"

我捂著腦袋看著他,搖了搖頭。

他沾墨,在旁邊又寫了一個年字。

轉手把毛筆遞給了我,我學著他的樣子,將筆握在手里,剛落筆,墨經年在旁邊開了口。

"落筆太重,重來。"

我依著他說的重新開始寫。

"筆鋒不穩,重來。"

"收筆太輕,重來。"

地上鋪滿了寫滿毛筆字的宣紙,此時夕陽西斜,已近黃昏。

"我不寫了!"我將毛筆扔在了桌上,因為一直懸著腕,手酸的不行,我甩了甩手。

墨經年垂眸,拿起筆塞回我手里,隨后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輕輕的說:"寫不好,明日,就該挨板子了。"

那是年少,還不懂男女之防,終于寫了幾頁的瑤與年,我的字也不似狗爬那樣難看了。

"你還沒說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呢。"寫著寫著,我轉頭看向墨經年,那時,六歲的我剛剛好到他肩膀,抬頭只能看見他的下顎。

"夫子有說。"說完,他緊了緊我的手,"專心。"

"哦。"我點點頭,將視線重新放回宣紙上。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突然想起,我不由得再次轉頭,畢竟在宮內是不能私下稱呼皇子的名諱,否則被視為大不敬。

"墨經年。"他垂眸看了我一眼,我從他黑亮的眼睛里看到我的臉上滿是墨跡,不由得抽手掏出手帕趕忙擦著。

他似乎被我的動作取悅到了,嘴角勾起一抹輕淺的笑,轉瞬即逝,但是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你笑起來真好看。"我抓著帕子傻傻的說,他掃了我一眼,"你看錯了。"

再一次的垂眸,將自己的情緒收了起來,我嘟了嘟嘴,小聲嘟囔著:"裝什麼成熟。"

"時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他揮了揮衣袖,抬腳離開涼亭,我沖著他的背影做了一個鬼臉,說翻臉就翻臉,簡直莫名其妙。

只是如果那時如果我轉頭看一眼,或許就能發現離我一丈遠的他。

"墨哥哥,你看!"我拿著夫子今天夸過的詩詞,刻意用簪花小楷超正了一遍,拿給墨經年看,"夫子今日夸我了!"

十一歲的墨經年此時已經慢慢的褪去了稚嫩的模樣,如今的他,是夫子最為得意的學生,嫻妃娘娘對他似乎沒有像從前那般的苛責。

"怎麼臉上又是臟兮兮的。"墨經年放下書,接過我的宣紙,看著我臉上的墨跡,用帕子浸了水,低頭給我擦著臉上的墨。

我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他,墨經年的動作異常的輕柔,垂眸認真的給我擦著臉上的污漬,我突然就些不好意思了起來,抽過墨經年手里的帕子,小聲的說:"墨哥哥,我自己來。"

墨經年愣了愣,過了會才把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好。"

此時我已七歲,娘說,不能和男子走的太近,要學會避嫌。

墨經年拿起我給他上面寫了詩的宣紙,看著:"確實進步了不少。"

我抓著帕子傻樂,眼角突然瞟到帕子上的繡樣,是六歲那年我塞到墨經年懷里的那條。

"墨哥哥是沒有帕子了麼?"墨經年愣了一下,轉頭看向我,"為何還留著這個帕子。"

我揚了揚手中的帕子,墨經年并沒有回我。

"過些日子,娘說要教我女紅,到時候送墨哥哥。"

"女子的繡帕……不能輕易送人的。"墨經年斂眉拿起桌上是茶杯,抿了一口,沉聲說道,"除了……"

墨經年頓了頓,看著我:"送給喜歡的人。"

那時年紀尚小,并沒有聽出墨經年的話外之音。

"我喜歡啊……"我歪頭看著他,"只不過可能會很丑耶……"

墨經年手中的杯子落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一刻,他的眉眼在那一瞬間就亮了。

"我不在意。"

墨經年又一次被罰跪了,自從墨經年十歲以后,就鮮少被罰跪。

十二歲的墨經年,跪在殿門,背挺得筆直。

我問了很多次,他卻一直不曾告訴我,為什麼會被罰了跪,他已經成了夫子最得意的學生,在騎馬射箭方面也比其他皇子優秀,我不懂為什麼嫻妃娘娘還要罰跪他。

"我去找姑姑,讓她和嫻妃娘娘說說說情。"我轉身就跑。

"別去。"墨經年拉著我的手,抿唇,"太陽大,你回云妃娘娘殿里。"

墨經年口中的云妃娘娘正是我的姑姑,我看了墨經年一眼,我將手中的油紙傘往墨經年頭頂上移了幾分,為他擋住了烈日:"我不走,我要陪墨哥哥。"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手來回換了幾次,酸的都快抬不起來了,嫻妃娘娘終于從殿內走了出來,我行了個禮,她卻并不睬我,面色冰冷的看著墨經年:"可知錯了?"

"兒臣不知。"

此時的墨經年嘴唇已經毫無血色,因為缺水過多嘴唇干裂泛起了白皮。

"身為皇子,因為一些小事與其他皇子大打出手,我平日教你的禮儀都忘了嗎?"嫻妃娘娘揮了揮衣袖,語氣狠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嫻妃娘娘,往日里在姑姑殿里,嫻妃娘娘總是柔聲細語,溫婉賢淑的樣子,沒想到她墨經年居然如此的嚴厲。

"兒臣記得。"

"嫻妃娘娘,墨哥哥做什麼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我開口為墨經年辯護,話還沒說完,墨經年便呵斥我。

"瑤兒!"

嫻妃娘娘將視線落在了我身上,笑了笑,只是笑意未及眼底,眼里還藏著別的情緒:"本宮可想不出他有什麼理由因為一塊帕子去和四皇子大打出手。

"

我這個時候才發現墨經年的手里攥著塊白色方帕,帕角處的繡的也不知道是蘭花還是荷花,歪歪扭扭的,丑不忍睹。

那時我已八歲,多多少少還是懂了些人情世故,我雖不懂墨經年為何這麼做,但我知道,這件事和我脫不了關系。

"嫻妃娘娘,顧瑤和墨哥哥一起跪。"我將傘扔到一邊,跪在了墨經年的旁邊。

墨經年轉過頭看著我,黝黑的眸子有著光亮劃過我拉著墨經年的手看著嫻妃。

嫻妃垂眸看著我,也不知道思量什麼,最后緩了口氣:"都起來吧。"

或許是看在我姑姑的面子上,或許又是因為別的,我只記得那天墨經年將我的手緊緊的握在手里,好像這輩子都不會放開。

那一年墨經年十三歲,在皇子比試的那天我悄悄的溜到了校場。

墨經年在和一個少年交談著什麼,我才記起來,那是年少的穆遲。

那一年,墨經年在比試中脫穎而出,我給墨經年的劍穗上綁上了我新編的流蘇。

后來,墨經年的身邊總會出現穆遲,而我的眼里全都是墨經年,穆遲沉默寡言,不怎麼說話,他更像是墨經年的陪練與貼身侍衛。

這一些,都意味著墨經年慢慢的得到了先皇的重視,嫻妃娘娘自然對他也寬容了許多,我偶爾扮作墨經年的小廝和他一起偷偷溜出宮外玩耍,后來墨經年的輕功極好,直接摟著我在樹上輕點幾下,越過宮墻。

那一年,墨經年向我訴說了情意。

"等你及笄,我便讓父皇賜婚。"他拉著我的手,眼神堅定。

如果沒有十歲那年的那場變故,或許我和墨經年就不會走到今天。

那一年,我姑姑懷了龍嗣,宮里人紛紛揣測皇城是否要變了天。

先皇有意將丞相之女指給墨經年,墨經年抗旨,被罰了禁閉半月。

我失足落水,連燒了三天,記憶變得錯亂,同一時間,姑姑死在深宮中,所有的罪證都指向墨經年的母妃,嫻妃。

我閉了閉眼,一切……都想起來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墨經年手中的劍上還掛著那年我被他編的流蘇,因為時間的原因,流蘇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此時他拿著那把我親自綁上流蘇的劍,指著我的夫君,穆遲。

"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我顫抖著聲音問穆遲。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實情,為什麼不將這個秘密隱藏一輩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又為什麼當初要帶我去參加那個慶功宴。

現在我知道了,將我至于何地?讓我怎麼去面對他們?

過往的回憶讓我的心變得鮮血淋漓,我極其否認,不是不愿記起,而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顧尚書怎麼可能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殺害自己妹妹兇手的兒子,所以……"穆遲轉頭看了我一眼,神情復雜。

"所以,我娘那年帶我去江南,是為了這個。"我聲音干澀,感覺胸口似乎被什麼堵著喘不上氣。

難怪大病初愈沒多久,我娘說帶我去江南游玩,穆遲陪我一同前往。

我無聲的笑了笑,墨經年目光灼灼:"你……都記起來了,對嗎?"

我低低的苦笑,抬頭看著墨經年:"所以,記起來,又怎樣?"

墨經年眼中剛剛亮起的光因為這一句話熄滅,一雙眼睛黝黑深邃:"和朕回宮。

"

我搖搖頭,口中微澀:"我不入宮。"

姑姑死后,剛剛過了而立之年的爹爹就有了白發,難怪爹爹和我說,此生莫要入皇家。

哪怕有萬千寵愛于一身,終將逃不過魂葬紅墻。

那時我已錯認,錯將穆遲認成墨經年,低著頭紅著臉小聲的和爹爹說:"怎麼會,瑤兒不會入宮,穆哥哥怎會讓瑤兒入宮。"

"朕可以不在乎,朕……"墨經年的嘴唇抿的死死的。

"可是我在乎。"我打斷墨經年的話,抬頭看著天,將眼淚逼了回去,"我的夫君,是穆遲,此生只做穆遲的妻。"

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拜過父母,天地為證,娶的妻。

墨經年,我們錯過了。

"小瑤兒,你以前最喜歡朕的,你……"墨經年的語氣里帶著些掙扎與乞求,"你要什麼,朕都給你,朕可以遣散后宮,朕可以……"

那些屬于帝王的尊嚴在他身上蕩然無存。

"皇上,人是會變得。"我看著墨經年緩慢的說著,"兒時喜歡的東西,長大了或許就沒那麼喜歡了,幼時喜歡香甜的東西,如今就覺得膩味了,感情也是如此。"

墨經年聽著我的話,垂眸,渾身煞氣,抬頭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那朕就殺了他。"

他話音剛落,就要動手,我起身抽出旁邊侍衛的刀架在了脖子上:"那我就和穆遲共赴黃泉!"

穆遲看著我帶著幾分動容:"瑤兒……"

墨經年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皇上,你是一國之君,可是臣,只有一個顧瑤。"穆遲沉聲說道,"還望皇上念在穆家世世代代為朝廷效力的份上,放過我們。"

穆遲雖然沒有說清楚,但是意思很明顯,他是皇上,可以有三千佳麗,三宮六院,數不清的女人,為什麼要和他搶顧瑤。

墨經年低聲的笑了笑,眼里滿是寒霜,看著眼前兩人,一個是伴讀幾年,視為知己的伙伴,一個是青梅竹馬,許過余生的女人,兩人的話字字誅心,針針見血,三宮六院里沒有他的小瑤兒,又要來何用?

穆遲有顧瑤,他有什麼。

當年母妃打入冷宮,他被囚禁,寸步難行,等他出來,母妃在冷宮里奄奄一息,還沒來得及給他的母妃洗清冤屈,他的母妃就走了,隨后收到的是顧瑤給的書信,上面寫著。

與君訣別,往來決絕。

他以為是顧瑤認為她姑姑是被他母妃害死所以和他斷了關系,他想去找顧瑤解釋清楚,可是父皇舊疾復發。兄弟,叔父蠢蠢欲動,他衣帶不解日夜照顧,可是父皇的身體每況愈下,最后沒有熬過那個冬天,駕崩了。

父皇駕崩的那天,四皇子沖進了父皇的寢宮,說他在藥膳里面下了慢性毒藥,將他關進了大牢。

最后是穆老將軍從邊疆回來,帶著詔書沖入皇城,他才被放了出來,在穆老將軍的擁戴下登上皇位。

任是他拒了父皇的賜婚,不要這九五之尊的位置,最終還是逃脫不了,還是弄丟了顧瑤。

手中的劍微微顫抖。

"好一個與君訣別,往來決絕。"墨經年雙眼猩紅。

許是多年未見,眼前的墨經年居然無法和記憶里那個只對我笑,只對我溫聲說話的墨哥哥重疊在一起。

"朕成全你們。"

墨經年將架在穆遲脖子上的劍收回,語氣冰冷。

我放下手里的劍,松了一口氣。

墨經年抬眸看著我,眼里中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空洞的黑。

穆遲抱了抱拳:"多謝……"

穆遲還未說完,墨經年就打斷了他的話。

"既然你們這麼相愛,朕就成全你們。"說著,墨經年神情陰鷙,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從懸崖上跳下去,朕就成全你們。"

穆遲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墨經年,突然抽刀一躍而起,向墨經年刺去。

這一劍帶著穆遲所有的怒氣。

"不要!"我看著只覺得心提到了嗓子眼,這一劍無論穆遲是否成功,都將背上弒君的罪名。

墨經年轉頭看著穆遲,劍尖直逼墨經年眉心,他轉了一個劍花,擋住了穆遲的劍。

劍劃破空氣,帶起陣陣氣流,兩人你來我往,招招致命。

兩日的奔波,穆遲的身體早已精疲力盡,怎麼架得住墨經年如此狠厲的進攻。

"當"的一聲,穆遲被逼的連連往后退了幾步,長劍撐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墨經年此時已經殺紅了眼,劍直奔穆遲而去,我膽戰心驚,扔了手中的劍,奔向穆遲。

"穆遲!"

劍帶起的氣流刮起我的頭發,劍離我只剩下一寸的距離,墨經年猛的將手里的劍收回。

力道被猛然收回遭到了反噬,墨經年只覺得氣血翻涌,喉嚨一陣腥甜,伸手擦著嘴角的血跡。

我看著他,紅著眼聲音哽咽:"倘若今天皇上真的想取穆遲的性命,那顧瑤代替穆遲去死。"

墨經年的嘴角勾起一抹悲涼的笑。

直到這一刻,墨經年真真正正的明白,無論如何,眼前的這個女人都不會回心轉意,他想殺穆遲是真的,但是他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去死,心疼到麻木。

墨經年閉了閉眼,聲音沙啞的不像話。

"是朕輸了。"

他轉身,揮劍一斬,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罪臣穆遲與顧瑤終身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墨經年說完這句話,將手里的劍扔在了地上,背影孤傲又冷清。

我閉了閉眼,跪倒在地,朝墨經年的背影深深一拜。

"謝皇上,不殺之恩。"

一聲暴呵,猶如從牙縫里擠出,袖子里的手攥的緊緊的,才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穆遲強撐著劍站了起來,深深的看了一眼墨經年,最后拉著我的手離開,朝林子里走去。

我回頭看了一眼,墨經年的衣擺動了動,卻未轉身。

過了許久,墨經年聽著身后的腳步聲消失,墨經年揮了揮手遣散了那些侍衛,身形微晃,轉身看著地上的劍怔怔出神。

此時已近黃昏,風起,帶著幾分蕭條。

墨經年緩緩的蹲下身,將那流蘇攥在了手里。

劍身上水珠折射出來的光,刺的他睜不開眼。

"走了,也好。"

微不可聞的話語,最后被風吹散,飄散在空中。

不知走了多久,太陽落了山,才到走出了林子,遠處有個小村落,我們找了一戶人家落了腳。

穆遲靠在墻上摸出懷中的藥服下,隨后閉著眼睛調理著自己的氣息。

我坐在一邊盯著燭火出神,墨經年那孤傲的背影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眼眶微澀,心里感覺壓著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

"怪我嗎?"

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將視線放在了穆遲身上,一時間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些陌生,不知改如何作答。

怪嗎?我也不知道。

如果沒有這一些變故,或許我早已嫁給了墨經年,成為他的王妃或是皇后,穆遲和他依舊是多年的伙伴,不至于成為孤家寡人。

穆遲見我沉默,苦笑了一聲,許是牽扯到了傷,咳嗽了兩聲,我走過去坐在床邊將他的氣息撫順。

"你倘若后悔……"他停頓了一下,眼里有著掙扎。

既然選擇,就沒什麼好后悔的。

我張嘴,想叫他卻一時如鯁在喉,我該叫什麼?穆哥哥?還是夫君?

"穆……穆遲,我記得你不會蕭。"

幼時因穆遲是墨經年的陪練和好友,所以我對他還是有些了解。

穆遲他不會蕭。

穆遲怔了怔,隨后張口,聲音有些虛弱:"為了和你記憶里的人一樣,讓你不懷疑,他會什麼,我便學什麼。"

他是墨經年的伙伴,怎麼可能不知道墨經年的一言一行。

心突然感覺被扎了一針。

"我也曾想過把實情告訴你,可是當你把我當做他的時候,我起了私心。"穆遲將頭抵靠在墻上,喉結滾動,閉著眼睛慢慢的說著,"瑤兒,我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

"但我知道你和他兩情相悅,我只能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穆遲的聲音帶著些痛苦,"當你失憶,把我錯當成他,我覺得這是天意。"

心中滋味萬千,一時難以言喻。

"何必呢。"我語氣微啞,"你就沒有想過倘若有一天我記起,將如何?"

"至少我曾擁有過你。"穆遲睜眼看著我,"所以,在你及笄,我便讓我爹上門提親,這樣你就成了我的妻,那四年,我生怕你記起,努力扮作他的樣子,就怕你起疑。"

難怪一切都那麼的倉促。

那時想著,許了那麼多年的承諾,終于成了真,記憶里的那個人,終于兌現了。

可笑的是,允諾之人和兌現承諾的人,不是一個人。

真的是造化弄人。

"可是穆遲。"我扯了扯嘴角,卻無論怎麼都笑不出來,"你買的桂花釀,一直都是錯的。"

穆遲眼里有著一絲錯愕。

我喜歡紅桂,可是穆遲給我買的桂花釀,一直都是白桂,我一直以為是我記憶出了錯。

墨經年那天送來的桂花釀,我曾看過,那艷麗的顏色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敢去猜想這一切,就是不知道我該如何面對。

我不敢想象,七年的日日相伴,三年的同床共枕,不是心里的那個人。

我閉眼,帶著一絲疲倦,躺在了一邊。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瑤兒,我不會讓你后悔的,相信我。"

穆遲的這句話很輕,但是還是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過了許久,見穆遲入了夢,我摸出懷里的迭香草。

將它揉碎,將藥汁沾染在他的枕邊。

迭香草的草汁可以讓人陷入昏迷一段時間,按著穆遲的體質來說,大概就兩三個時辰,如今受了傷,或許更久。

在林子里歇息的時候,看見的,鬼使神差的就采了下來,或許為的就是這時。

片刻后,穆遲的呼吸聲變得沉重了些,我才下床凈了手,以爐子里未燒盡的柴火為筆,將裙擺撕下的布匹鋪在木桌上作為紙,落筆。

"穆遲,你我之間的緣分全靠造化弄人,陰差陽錯,如今我不想將錯就錯,我走了,倘若有緣,再會,勿尋。"

我拉開門,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穆遲,輕輕的關上。

穆遲,我走了,希望你也好好的。

墨經年回了宮,去了弱水殿,散了弱水殿的奴仆,那些丫鬟太監一時間不知怎麼回事,原本受寵的瑤妃娘娘怎麼突然間失了寵。

柔意哭的厲害,墨經年看著眼前的女子有幾分眼熟,想起是顧瑤最喜愛的那個貼身丫鬟,讓她做了大宮女。

弱水殿的奴仆散完后,只剩下那個替身和墨經年。

"你走吧。"墨經年看著眼前那個與顧瑤相像的女子,轉過身看著窗外的月亮。

"皇上,臣妾不知皇上的意思。"她行了個禮,看著背對著她的帝王,月光落在他的身上,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孤寂冷清。

"你不是她。"

那人的身體微微一僵,還想說什麼,緊接著墨經年的話斷了她的念想。

"趁朕還不想殺你之前,趕緊滾。"

那人身體抖了抖,最后行了個禮,離開了弱水殿。

墨經年看著這空蕩蕩的宮殿,坐在了兩人曾一起用過膳的桌子,愣愣的出神,眼睛空洞無光,連燭火也照不透亮。

"皇上,您要的東西,奴才取來了。"德懷公公雙手捧著一個木匣子,走了進來。

"放下吧。"墨經年的目光落在那匣子上。

德懷聽著將匣子放在桌上,就在一旁候著,墨經年擺了擺手。

"下去吧,別守著了,朕想一個人待會。"

"皇上……"德懷還想說什麼,看著墨經年的臉色,最后還是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墨經年打開了匣子,里面放著的是一些手絹,針腳有些雜亂,有的甚至都看不出來繡的是什麼,墨經年伸手摸著上面的花紋,低聲的笑了笑。

那些,都是顧瑤學女紅的時候繡給他的,那日靜妃給他看的,不知比這些好了多少。

手絹下是護膝,他的小瑤兒怕他受不了母妃罰跪,硬是塞給他的。

緊接著是幾張漂亮的簪花小楷。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墨經年看著,緩緩地念著上面的字。

"墨哥哥,什麼是相思啊。"九歲的顧瑤抬著頭,看著墨經年,眼神干凈透亮,印著他的樣子。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墨經年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不嘛,你告訴我嘛。"顧瑤一雙手撐著小臉看著墨經年,語氣里帶著幾分撒嬌。

墨經年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的女孩,還未嘗什麼叫男女之愛,卻想知相思為何意。

"你不在的日子,便是相思。"墨經年垂眸,淡淡的說著。

那嚷嚷著說要一解相思之意的女孩不說 ,臉蛋紅撲撲的,隨后抬起頭笑的眉眼彎彎:"那瑤兒會一直陪著墨哥哥。"

"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墨經年感覺喉嚨微澀,"小瑤兒,你失言了。"

緊接著下面是一些墨跡臟亂的宣紙。

上面寫著瑤和年。

墨經年將這些一樣一樣的放在了桌上,木匣空了,心也空了。

弱水殿無故走了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昔日輝煌的宮殿一夜間燒的只剩斷壁殘垣,那些被遣散了的下人知道不由得有些后怕。

弱水殿再無修葺,后宮再無盛寵。

從此三千弱水再也沒有他心取的那一瓢,他以心為瓢,卻取不到顧瑤這一碗水。

瑤妃下落不明,墨經年只字未提,卻不顧眾臣的異議,追封顧瑤為德賢皇后,葬入皇陵。

墨經年在位期間,后位空置,只有一個皇貴妃。

又是一年冬,院內的桂花開了。

打開窗是撲鼻的清香。

"娘。"一個穿著夾襖的女孩跑了進來,"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壇桂花釀,不知道誰送的。"

手中的碗落在了地上。

林子里設置的陷阱上掛著的鈴鐺,響了起來……

猜你喜歡

分享

分享導語
複製鏈接

溫馨提示

加入尊享VIP小説,享受全站無廣告閲讀,海量獨家小説免費看
進入VIP站點
端午節福利通知
取消月卡,升级为VIP季卡15美金,年卡50美金,原付费粉丝,月卡升级为季卡,年卡升级为永久卡。 另外,给大家找了一些福利权益,神秘入口正在搭建,敬请期待!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