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上一次她小產躺在床上的時候，自己也是這樣守著她，卻是什麼都不能做。那一次小產是有人預謀，這一次呢，這一次卻是他間接逼她的。

他就知道她待在他身邊不會安全的，可是他已經盡力地遠離她、保護她了。

南方和北地鬧得越來越僵，他怕江家出事，還特地跑到南方接回一個沈卿卿替她遮掩。

沈卿卿是南方參謀次長陳巖釗的私生女，他把南方政府要對付她、對付江家的目光都轉移了，只等南方的事情一了結，他跟她又可以和從前一樣了。

他把棋局都布置好了，就快要成功了，可是現在她卻說要走。

他怎麼能讓她走？可是醫生說，她已是油盡燈枯了。

油盡燈枯……傅南川坐在床上撫著素清蒼白的面孔，好久之后俯身在她額角印下輕輕一吻，道：“我答應你就是了。”

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那麼清麗的一株海棠就那麼闖進來，他仿佛還記得當時心跳的感覺。

滿席的衣香鬢影，他就是喜歡她。

8

素清離開江寧那天，是坐的火車。江寧火車站戒嚴了，只有傅南川和傅南思來送她。

傅南思抱著她流了滿臉淚，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三嫂，我知道你這兩年過得不開心，可是我哥哥……我看得出他是喜歡你的，我看得出的。”

素清拍了拍她：“往后我就不是你三嫂了，不過南思，你保重。”

傅南川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說。直到素清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好久了他才想起，原來剛剛就是道別了。

“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傅南川低聲笑了笑，她還真是灑脫。

素清與傅南川和離的消息在素清到欽州那一天就傳開了。一同傳開的還有，江盛泉辭職，江家舉家移民海外的事。

傅南川看到這一則新聞，才算松了一口氣。

入冬的時候，南方與西北段系聯盟與北地對峙的局面還膠著火熱的時候，扶桑人便打了過來。

南北不同程度地遭到扶桑的侵略，南方政府和段系卻趁著北方傅系分神抵抗扶桑的時機開始了大規模的北伐。

北地受到兩面攻擊，耗盡兵力才堪堪守住以江寧為中心的附近四省。扶桑人卻因為南北內憂持續攻占了大片國土。

一時國內有識青年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大游行，直斥政府無能，國將不國！

國外的華人也在四處為祖國募捐。

江家也捐了一大筆，那一筆錢卻是直接捐給北地傅軍。報紙上都在說著前江總長念舊日情分，不計前嫌救北地傅軍于水火。

江泉盛掃了一眼素清道：“我不是為了你。”說著繼續看著報紙，好久之后又繼續道，“傅南川對我們江家，有救命大恩。”

“嗯？”素清捏著報紙久久回不過神。

上面寫著，江寧城破，傅少帥領著數萬傅軍葬身江寧的消息。

上面還刊登了一張傅南川的照片，身著戎裝，冷峻落拓。還附帶了另外兩張照片，一張是他曾親寫的非清不娶的書信，一張是他生前留下的《與妻書》。

兩封信都是在他生前的官邸里發現。

雜志上面又重新把幾年前非清不娶那一樁佳話重新說了一邊遍。

素清仔細地閱讀著，卻是覺得那早已是別人的故事一般。

許久之后耳邊響起父親的嘆息：“素清啊，你不要怪他。”

素清眨了眨眼睛，發現手中的雜志早已濕了一片，微微點點頭應道：“知道了。”

“素清吾妻：此生得遇，乃翙之幸，乃汝之命也。然白頭之約終于青絲，乃汝之幸，乃翙之命也。此生已了，山河勿念。”

素清吾妻……素清吾妻……

素清抬手捂住臉龐，仿佛看見那人于山河之間意氣風發地對她說：“我姓傅，字子翙，江寧是我的郡望。”

素清吾妻……

自今意思誰能說，一片春心付海棠。

可是他說，山河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