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得見不找茬的李修竹，他坐在那里，安安靜靜的，快要融入夜色之中，眉目舒展，仿佛真的是在求我一個安慰的擁抱。先帝是個中庸之君，幾代下來，大梁的根已有潰爛之勢，李修竹既然接手這個爛攤子，立志踽踽獨行，那麼必定會很艱難。

我們已經到了走出前人蔭蔽，獨當一面的時候了。

我白眼一翻，小跑兩步抱住了他。

他手很冰，懷里卻很暖，沒有什麼過分的動作，手來不及落下，聲音悶悶的：“我要是真的撐不下去該怎麼辦。”

“那我就把你埋了，篡位當女帝。”

他嘆氣：“唉，那我只能任君處置了。”

語氣還有些落寞，可憐兮兮的，說罷輕輕摟住我的腰，自然的像是做過千百次。本來我只是想敷衍他一下，馬上就松開，但我腦子“嗡”地一下，被他碰到的地方從腰自上好像都失去了知覺，全然忘記了要推開他。

“如練，我跟你說，你查的......操！”

我大夢初醒，一把推開李修竹，看向門口的盧映：“什麼事？”

盧映一扶鬢角，端莊地說：“沒事，朝貢在即，王妃好好休息，改日說也無妨。”然后她就要溜，我沖上去把她拽走了：“你什麼毛病？”

“你倆什麼情況……嚇死我了，我不能壞事啊。”

我要是盧映，看到我和李修竹深更半夜抱在一起也得嚇死，我把她往院外推，同時心虛地回頭看了一眼李修竹。

我心情有點復雜，那天李修竹問我是不是討厭他，從前我很篤定，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突然不確定了起來。我好像現在才幡然醒悟，只要他肯服個軟，不說那些討人嫌的話，我還是能心平氣和地接受他的——甚至可能會有點喜歡他，也說不定。

“成齡讓我跟你說，張懷谷身邊的幾個小廝這兩天都被遣散了，不過是哪個打死了人還不知道，審過了，嘴巴都緊的很，你說同樣是姓張，我夫君怎麼就這麼好，這些人怎麼就......”

我點頭：“你夫君和太后八桿子打不著——姓張的是個成了精的狐貍，按道理知道自己兒子蠢，好歹也會安排幾個聰明人在身邊，怎麼會無緣無故把人打死呢。”

“對了，那仵作你找到了嗎？”

人剛被打死時，官府不知道始作俑者，先派了個仵作去，可惜后來知道是張懷谷干的，仵作的供詞就被換了，人也不翼而飛。

“還沒有，最近朝貢事多，你夫家好歹大理寺出身，這件事還得讓張成齡去查，讓他別拘著，不把膿瘡挑破流出血來，會痛一輩子的。”

剛才還一臉嚴肅的盧映瞬間就不正經了：“王妃娘娘好生威武，怎麼，得了恩寵，有恃無恐啦？”

我作勢要打她，她笑著逃了，只留下珠釵相碰叮當作響，余音在夜空中回蕩。

“邱如練，”張懷谷氣若游絲：“你他媽有必要嗎，不就是罵過李修竹幾句嗎？”

我誠懇地說：“沒想到你和我夫君還有這般淵源，不過你罵不罵他跟我沒關系——我也天天罵他。怎麼，你那手眼通天的爹錢送不進來，沒吃上頓好飯？”

張懷谷用充滿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我“嘖”一聲：“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吃頓好的，不過是斷頭飯。”

他猛烈地掙扎起來：“你敢！”

“我怎麼不敢，”我冷漠地說：“希望你拎清楚，我是大梁唯一的王妃，我父親是當朝宰相，你爹和太后只是我懶得動，不然分分鐘都得回老家種田。

什麼眼神，不滿意？想說你還有個皇帝表弟？嘖，說你天真怎麼還就真無邪上了呢，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等你一命嗚呼，他大概會捉只鳥放在你墳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