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軒似乎看透我的心思，溫熱的手掌握住我略微冰涼的手，輕聲安慰。

「別怕，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14

大軍出征，葉菀前來送行，她笑靨如花，無聲地朝我說了六個字，「再見，再也不見。」

她這是料定我將一去不復返嗎？

玲瓏公主隨我們一起到達北關城，她繼續西行，鎮守西戎的嘉關。

北關城地處東昊、北狄、西戎三國交界處，此次與西戎結盟，此城不再是主戰場，來了月余，只有小規模敵襲。

邊關連年爭戰，城內能逃的早已南下，只余下一些老弱病殘。

還有一些軍中士兵的家屬，他們不愿拋下戍邊的親人，獨自逃跑。

我打聽到曾追隨父親的幾名老兵就住在城中。

剛跨出房門，季軒已經在院子中等著，他想和我一起去。

出征前一晚，祖父再三叮囑，提防季軒，若有必要殺了他。

祖父，孫女要讓您失望了。

我不信季軒會害我，我也不會殺他。

夕陽西下時，我們走出順福巷，沿著被鮮血浸泡的有些發黑的石階，登上城墻。

眺望父親曾葬身的那片山林，塞北的風裹挾著黃沙迷了雙眼。

「我不相信是季伯父。」

「我不相信是父親。」

那幾位老兵只知道當時軍中出了勾結北狄的叛徒，職位不低。

那次奇襲，原本祖父是與季伯父一同去，父親正面佯攻。

但季伯父在前一晚夜巡時意外摔下馬，昏迷不醒，只得換父親去。Ƴž

半路他們遭遇伏擊，父親當場死亡，祖父假死逃過一劫。

「死的那人就是信中所說的紀將軍，此處東昊境內，不要戀戰，趕緊撤。

」

士兵中有人能聽懂北狄語。

那一夜，連同父親在內，紀家軍損失三千人。

京都朝堂上卻說是祖父與父親貪功冒進，才招致敵襲。

京都的風和塞北的風一樣，刮在臉上，疼在心里。

15

「報～，將軍，完顏雄率領三萬精兵攻打北城門。」

北狄攝政王完顏雄怎麼在這兒？他不應該在陽谷關嗎？

前幾日，陽谷關告急，季軒帶走一千精銳馳援。

城內目前滿打滿算只有一萬人，其中百姓兩千人。

八千對三萬，還是完顏雄手下的精銳鐵騎兵。

我們支撐了三日，派出去求援的人剛出城就被殺死。

北關城成了一座孤城。

尸體在城墻角堆積如山，能戰的士兵越來越少，父親曾經的副將找到我。

「將軍，北關城守不住了，我派人送您離開。」

這時，一個十歲的幼童跑過來，拍著胸脯請求出戰，他揚起小腦袋說要保護姐姐。

看著餓得有些皮包骨的男孩，我怎麼能拋下百姓和士兵自己逃跑？

完顏雄連襁褓中的嬰孩都能一槍挑死，又怎麼會放過他們？

「我帶一隊人去西戎求援。」

「將軍不可，北狄人封鎖了出城的所有道路，想要去西戎，唯有翻過大巫山，從那座山走出來的幾率比遇上北狄人活命的幾率還低。」

十年前，祖父和父親走得，我就走得。

16

我帶著一隊人連夜進山，途徑父親葬身的那片山林時，被北狄人伏擊。

最終只剩我和一個戴著面具的人在懸崖邊對峙，身后是滔滔的江水。

「交出赤火符，我保你全尸。」

這聲音，他是宮宴那天和五皇子一起出現在偏院的人。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卑鄙小人通敵叛國。

我欺身上前，無視刺向我胸口的短刃，季軒臨走前不放心我，硬給我戴上他的護心鏡。

挑下他的面具，刺破他的喉嚨，再要深入時我看清了他的臉。

竟然是季軻。

他一掌把我推開，捂住滲血的傷口退后幾步，沒有再攻擊的意思。

我警惕地盯著他：「怎麼是你？」

「我母親出身北狄完顏家。」

電光火石間，我串起一些事情，查了這麼久，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

當年季軻十五歲，跟著季伯父初上戰場。

「十年前是你讓季伯父墜馬的吧？」

「其實北狄人要殺的是他，我救了他，他居然要把我交出去，虎毒尚不食子，我只能給他下毒。」

「你說什麼？」

一道凌厲的劍氣破空而來，削去了季軻的一縷發絲。

季軒旋身而下，長劍直指季軻胸膛。

他握劍的右手青筋暴起，左手指甲幾乎嵌進肉里，才控制住想要一劍刺死季軻的心。

季軒眼眶有些泛紅，「父親一向疼愛你，你怎麼下得去手？」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被困山谷嗎？」

季軒的劍又進了一寸，「回答我。」

「什麼疼愛，全是假的。母親剛開始是北狄探子，但慢慢愛上了他，想放棄原本身份，那人卻親手喂她喝下毒藥。」

此時的季軻面目猙獰，再沒了以前溫潤如玉的模樣。

這些陳年舊事誰告訴他的？

那天他與五皇子一起害我，他認得我，還故意把我錯認成葉菀，他背后莫非是葉家？

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樹林中一道利箭朝我呼嘯而來。

等發現時，離我已不足三尺。

「季軒」

我眼睜睜看著他擋在我面前，利器入肉的聲音阻隔了周遭的一切。

箭矢強勁的推力把我倆推向懸崖邊。

「你們做什麼？」

季軻朝箭射來的方向怒吼，他發了瘋般奔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