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容徽也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即不能當著面跟成玉勢不兩立,他便迂回著來。
且說有一次,大熹的附庸國進貢,拉了臭味兒沖天的果子來,說是當地的特產,特地送來給各宮娘娘嘗個鮮。
皇帝涵養好,沒當著來使的面說這東西臭得像坨屎后宮那些愛俏的嬪妃斷然碰都不會碰一下,只等那來使離開后,便急吼吼地指使宮人將這箱東西沉到護城河里去。
宮人們捂住口鼻嘿咻嘿咻抬著箱子走,走到一半便被容徽給攔了,緊接著原本該沉到護城河里的東西,便送到了成家千金的閨閣。
后來……后來據說成家千金致信一封,上書:“瓜果雖不美且臭,但瓜瓤甚甜,特謝殿下賞賜。”
兩人這般斗法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此前還有過小太子給成小姑娘寫了一則鄉野鬼怪故事,結果被成小姑娘回敬了一封更為驚悚的靈異志怪小說,反把容徽給嚇得半個月不敢離人的事兒。
成家的姑娘,是溫婉,但也不是那種欺負到頭上了也不知反抗的性子。
因此小太子收著那封信后氣得不行,連著好幾日咽不下飯,開始琢磨著怎麼溜出宮去收拾一下那丫頭片子。
那年容徽已有十四了,正跟他父皇學著監國,論語孟子且不提,單就策論便要每日寫上兩篇,皇帝近些年身體每況愈下,這回是鐵了心要讓容徽成材,故而不論容徽怎麼鬧,也不肯有半分松懈。
小太子一度覺得生活無望,直到收到了成玉的信,這才稍稍有了些精神。
不過約莫是長得好的人老天爺也待見,就在容徽愁苦怎麼跑出宮去找成玉算賬的時候,陽山山主鴻鈞傳來要“開山立學宗”的消息。
鴻鈞老先生是當世大儒,由他教導出來的學生,襟懷坦白,皆可大用,譬如如今身居高位的成丞相。
因此這消息一出,世家們都沸騰了,爭著搶著把自個兒孩子往陽山送。
皇帝出于多方面的考量,最后也把容徽給送去了。
而成玉是成丞相的親閨女,也是鴻鈞的徒孫女,自然是有她的一個名額。
故而入學的第一天,這倆孩子便碰上了。
當時皇后不放心,遣了兩個宮仆伺候在容徽左右,所以當所有孩子都坐在學堂低頭認真研磨的時候,只有容徽撐著腦袋懶洋洋地看著他斜對面那張方桌上端坐的人。
距離上一次宮宴丞相帶著成玉出席,他和她也是許久未見了。
不過……
容徽瞧著旭日投下的金光擦過屋檐落到她的頭發上,微瞇著眼咕噥:“怎麼還是不漂亮。”
他旁邊坐著的是許家喚做許佩青的公子,這位公子性格溫潤又聰慧知禮,在盛京有芝蘭玉樹的美譽。估摸著聽到了容徽的話,許佩青抿了抿唇,輕聲卻又堅定地回道:“太子殿下,點評一位姑娘的容貌很是失禮,還請殿下以后莫再如此了。”說完,頓了頓,抬眼往成玉的方向看了看,又繼續道:“況且,成姑娘之美,并不在表面。”
容徽雖混,但來時他父皇千叮萬囑讓他不要惹是生非,所以他也認真考慮過把他的脾氣斂一斂。
只是這許佩青最后的那個眼神著實讓人火大,雖然容徽也不知為何那個眼神就惹到他了,但這怒火來得太猛烈,燒得他連皇帝的叮囑都拋到腦后了,又哪里還會去細究原因,當下便騰地起身,指著許佩青的鼻子張嘴就罵:“我評價未來的太子妃,干卿何事?”
說完了,氣還是消不下去,轉頭看著成玉那雙黑黢黢清泠泠的眸子,話不過腦:“我就是要說她丑,你又能奈我何!”
3
容徽自然是被皇帝大罵了一頓,不僅如此,隔日丞相還上了折子,當著一眾朝臣的面說未來儲君跋扈無禮又嬌氣乖戾,理應交由鴻鈞老先生好好管束一番。
學宗有幾間閑置的柴房,據說是專門用來關一些不思進取、德行有虧的學生。
容徽自然不肯去,皇帝也不樂意。倒不是他心疼容徽,而是一旦把容徽送去了,就相當于昭告了天下,說他堂堂一國之君,連自個兒的兒子都管不好。
他不要面子的啊。
故而當皇后哭哭啼啼來求情的時候,皇帝就這麼順水推了舟,雙手一攤跟丞相表示,不是他不想辦這事兒,實在是這事兒不好辦。
得到了這個回復,一向節儉的丞相說是回府砸了一套上等的汝窯青瓷。
而容徽頂聰明的腦瓜子也不用到實處,只待明白了這其中的牽扯制衡后,便愈發肆無忌憚起來。
要麼在老先生授課的時候將紙揉著一團瞎扔著玩兒,要麼讓侍從端來一碟大棗,翻上學堂外的歪脖子柳樹上,一邊吃一邊朝人身上扔棗核。
雖則太子殿下的主要目標是許佩青,可他丟東西的準頭不大行,十次有八次是傷及了無辜的。
偏鴻鈞老先生也不知出于什麼考量,回回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可憐那些世家小公子們礙于容徽的身份,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