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粉墻煙雨,可贈吾一枝春色?」
讀到末了,才怔愣道:「承天仁太后薨,帝大慟,舉國縞素。若有意,可緩歸。」
她本嘴角含笑,聞言手中動作一停。
田舍悠哉,總讓她忘了時間,也忘了曾經苦難的歲月。
宋時霽是個習慣自愈的人,上輩子她覺得人生的轉折點,是欽點宋時雨為妃的圣旨。
宋時雨哭鬧著不肯入宮,父親頭疼又心疼。
「時霽,你是姐姐,是宋家的驕傲,我相信你能做好。」
她能做好嗎?
然后她安慰自己,她若不去,吃苦的就是宋時雨。她是姐姐,看著宋時雨從一個懵懂的蘿卜頭長成了嬌俏的小丫頭,總愛依偎在她身邊撒嬌。
她是喜歡這個妹妹的。
可是,在她爛在攏煙閣的日子里,孤獨地數著大殿橫梁上的蜘蛛時,她沒有辦法不去恨她。
她總是忍不住回想在家里的每一天,慈愛但嚴厲的父親、滿眼驕傲的母親、古靈精怪的妹妹……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過了很多年,她才想明白,其實她的命運不是在入宮后轉折的,它在一開始就注定了悲劇。
所以重來一世,她只能用盡一切去反抗,去對抗不公的世道、去掙脫約定俗成的枷鎖。
2
回京那天煙雨蒙蒙,宋時霽老遠就望見一片素白的城墻,如信中所說舉國縞素。
宋時雨的便宜兒子,待她確實上心。
城門口站著一襲筆直的緋衣,撐著把紙傘眉眼彎彎。
她還未下馬車,那柄紙傘就傾斜過來:「夫人辛苦了,我以為你不會回來呢。」
宋時霽挽上李錦皓的胳膊,溫暖的觸感透過衣衫傳遞到她的手上,她才有了這一切的真實感。
家門口一個宮中服飾的女人立在馬邊。
李錦皓彎下腰,小聲與她咬耳朵:「宮里來的,聽說是那位的貼身婢女。」
「給李夫人請安,奴婢名沚蘭。」神色向來寡淡的女人露出責怪的表情,「奴婢曾給您寄過信,太后身子衰敗后,最希望與您見一面。」
「我未曾收到……」宋時霽錯愕,觸及身旁人飄忽的眼神,便知道信是被藏了起來。
沚蘭握緊韁繩:「太后彌留之際一直喊著您的名字,她說她對不起您。可您一直沒來,奴婢只能學您的聲音安撫,太后這才安心地去了……」
3
沚蘭沒有得到她的回復,失望地走了。
既然她都能重生,其實宋時雨也重生的事便不難猜了。
【如果我不恨她了,她該抱著怎樣的信念活下去?】宋時霽看著沚蘭打馬遠去,像極了宋時雨入宮那天決絕的背影。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這麼恨她嗎?」回到房里,宋時霽看似不經意地問,裙擺側的拳頭卻攥得發白。
李錦皓殷勤地替她捏著肩膀,探頭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夫人不想說,我絕對不問。」
「你有秘密瞞著我?」宋時霽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
李錦皓露出一口白牙,抱住妻子:「秘密,秘密。」
兩人打鬧地累了, 宋時霽找了個舒適的角度,窩在李錦皓懷里,緩緩閉上眼。
故人已成一抔黃土,如果還是無法原諒,那便死生不復相見吧。
4
宋時霽遇見李錦皓那天,她剛嚴詞拒絕了裴肅。
她雖然知道自己做得對,卻難免恍惚,因為她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了。
命運高抬貴手地放過了她,卻沒有為她指明方向,也許只是冷眼看著她踏上另一條歧路。
李錦皓就在他倆吵架的街旁支著個小攤子,上面擺著幾幅歪歪扭扭的字畫。
因為屬實不好看,難過如她都多瞧了兩眼。
「姑娘要買字畫嗎?」李錦皓熱情地推銷。
宋時霽一言難盡地望著小雞捉米圖:「畫就不必了,錢你拿著吧。」
眼前的男人背著竹筐,衣衫富貴卻風塵仆仆,應當也是進京趕考的書生。
既然遇到困難了,宋時霽不介意結下善緣。
「姑娘貴姓?在下一定會把錢還給您的。」李錦皓沒有拒絕,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再后來他確實是把錢還上了,只是來的時候還多帶了二十臺聘禮。
5
李錦皓的秘密,大概就是他的錢不是被小偷偷走的,而是他那個能掐會算的妹妹。
他大手大腳地消費完,一伸手卻只摸到一張字條,不是錢包。
上面的字甚至比他的還丑。
【哥哥,這一路往京城走,你會遇到想要的人。】
-完-
山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