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4
裴寂對我,不,對「柳兒」,當真是動了真情了。
回到國公府后,當夜,他便去找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提退婚了。
我在外面,先是聽見他們三人爭論,后來,又聽見文遠挨打的慘叫。
最后,連裴寂也挨打了。
我準備裝模作樣地去關心關心裴寂,勸他算了。
但他不肯。
他帶著傷,跪在院里,國公爺不答應退婚,他便長跪不起。
他這一跪,天公也來湊熱鬧,原本晴好的日子,竟「簌簌」地下起雨來,一下就停不住。
裴寂跪在雨里,挺著腰,垂著腦袋,一副堅決模樣。
國公爺原本不理他,后來忍不下心,叫人給他打傘,都被他攆走了。
他就這麼跪了兩日,跪得國公夫人眼睛都哭腫了。
國公爺才終于答應了。
他立在檐下,長嘆道:
「造孽呀!
「你要退便退去吧,我也不管你了!這訂婚契,還有謝家姑娘的庚帖,都給你!
「不過,我可沒臉去見謝家人,你自個兒去吧!」
裴寂這才身子一軟,倒在水洼里。
幾個小廝連忙把他扛回了房里。
我也端了碗粥,去他屋里候著。
他醒來后,瞧見我,咳嗽一聲,道:「柳兒,我答應你的事,一定辦到。」
我瞇眼笑笑,沒有說話。
第二天,他休息好了,便帶著訂婚契,出發去謝家了。
他前腳剛走,我后腳便離了國公府,走小道直奔謝府而去。
15
謝家正廳,我阿父坐在主位上,板著臉,瞪著立在廳中的裴寂。
「你這一退婚,叫我女兒怎麼做人?旁人會如何非議她,你可想過?」
裴寂面色不改,道:「謝小姐人品貴重,在蜀郡人盡皆知,怎會因我退婚便損了聲譽?」
我阿父憤然起身:「京城眾人是如何污蔑她的,你當真沒聽到過嗎?」
裴寂垂眸,并不回應這話。
看來,他什麼都知道。
我爹撫了撫心口,痛心疾首道:「裴寂啊裴寂,我家靈犀究竟有什麼對不住你的,讓你一定要退婚不可?」
「謝小姐并無對不住我的地方。」
裴寂淡淡道:「只是,我對謝小姐無意。侄兒性子桀驁恣肆,婚姻大事,不愿將就。我已覓得良人,此生,無謝小姐無緣了。」
他眼神冷漠,是再沒得談的態度的了。
我阿父閉了閉眼,終于接受了這件事了。
「好,裴寂,你執意地要退婚,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裴謝兩家世代交好,到了你這兒,也就斷了罷。」
他平息下怒火,從袖中掏出一疊紙,扔在了裴寂腳下。
「你的庚帖,還給你了。」
裴寂眉梢露出一抹喜色,隨即,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庚帖撿起。
又從懷中掏出了訂婚契和我的庚帖。
「這是訂婚契和謝小姐的庚帖,請伯父收回。」
我阿父冷笑一聲,道:「這東西是誰的,便由誰收回吧。」
說著,朝屏風后喊道:「靈犀,你出來吧。」
裴寂抬眸,有些驚訝。
我摸摸剛梳好的發髻,理了理新做的一身衣裳。
抬腳走了出去。
裴寂看向我,瞳孔一縮。
只在片刻之間,原本那有條不紊的架勢,就亂了。
「柳兒?」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
我淡漠地掃了他一眼,道:「小公爺怕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柳兒,我是,謝靈犀。」
「你……」
他臉色煞白,一時說不出話。
我阿父淡淡道:「靈犀,裴家的要與你退婚,如今,人家拿著庚帖找上門了,你可同意?」
「我有什麼不同意的?像他這樣的背信棄義、自私自利之人,本就不值得我嫁。」
我笑了笑,走到裴寂跟前,攤開手:「還請小公爺,歸還庚帖。
」
裴寂慌亂地收回手中的庚帖,急道:「柳兒,不,謝靈犀,你一直,一直都是在騙我?」
「我騙了你什麼?你所知道的,關于柳兒的一切,有哪一句是我自己跟你說的嗎?」
「你?」
「庚帖,還我。」我懶得與他多言。
他從驚詫中回過神,眼眶忽地紅了,忙往身后藏庚帖。
「不,謝靈犀,我不退婚!」
我皺皺眉,一把奪過訂婚契和庚帖,盯著他,撕了個稀巴爛。
他望著那滿天碎紙,眼神逐漸地絕望。
我退回阿父身邊,冷冷地瞧著他:「裴寂,是你自己要退婚的,如今,求仁得仁了,你不高興嗎?」
他看向我,雙眼通紅,神色痛苦。
弄得我也有點難過了。
「裴寂啊,你說,對我并無情分,你說,我給你寫的信,古板木訥,毫無生氣。
「你可知道,那一封封古板木訥的信,是我寫了多少遍才寫出來的?
「我知道你是天之驕子,才華橫溢,怕自己寫得不妥當,惹你笑話,每一句話,都要推敲許多遍,才敢落筆,在你眼里,卻一文不值。
「我自幼便以為,我以后一定會嫁你,雖沒見過面,卻真心地拿你當未來郞婿,每每聽聞京城天氣有變,都會擔心你熱不熱、冷不冷。
「那年你去塞外歷練,我為你做寒袍,熬夜熬得眼睛都快瞎了,結果呢?前幾日我整理的你的東西,竟沒有一件是我做的。我做的那些,都被你扔了,是嗎?
「你踐踏了一顆真心,如今,你也該嘗嘗,真心被揉爛是怎麼滋味。」
裴寂靜靜地聽著,后悔又絕望:「靈犀,對不起……」
哦,知道自己錯了嗎?可是,晚了呢。
我深呼吸,平穩了心態,對門外喊道:「來人,叉出去。
」
16
整個京城都亂了。
到處都在傳,小公爺裴寂為了娶一個丫鬟,不顧一切地去謝家退婚,退完婚才發現,那個丫鬟,就是謝家小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