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場地用紗帳圍了，我進來的時候默默算了圈這塊地的花費。

心中不由稱奇。

這一場宴會的花費，夠我邊疆戰士一個月的資用了。

我來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

想看看侍郎府的趙夫人是哪個。

卻沒想到，看著看著就看到了柳青青……

她一個人站在女眷之中，沒有人搭理。

也對，權貴圈子，也不是這麼好進的。

就如我當初跟著我爹回京述職，身為靖北侯府大小姐，還被好一番排擠。

更別說柳青青這種毫無來歷的孤女。

看著她孤零零的樣子，若是換成了其他任何人，我都會心生憐憫。

可偏偏那個是柳青青。

于是，我只瞟一眼，便往其他方向看去。

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找到我想要找的人——

侍郎府的趙夫人。

或者說，叫她前相府小姐才是。

我和她也曾有一面之緣。

還是那次述職回京的春宴上。

那時候的祝云清還不是相府千金。

而那時候的趙夫人，姿容絕艷，舉止風流。和祝云清堪稱京城貴女雙姝。

不過后來，趙夫人的父親遭人彈劾，失了官位……

趙侍郎不顧非議，無論如何都不休妻。

我是真的不知道趙夫人就是她，也不知道為何曾經嬌貴美麗的姝麗會變成如此的憔悴模樣。

正想上去打聲招呼，卻忽然聽到了一聲：

「夫人！」

扭頭看去，就見到柳青青迎了上來——

17

本來寂靜的宴會之上，眾人因她的喊聲紛紛看來。

女客們注意到了這邊，不免小聲議論。

她已經發現了我，我索性站住，等她過來。

卻沒想，她還沒有走近呢，就急著嚷嚷出來：

「夫人，妾身是和將軍一起來的，您呢？是自己過來的嗎？」

若在場的是祝云清本人，說不定要和她全了這次臉面。

可在場的是我——

我本就不喜她，又被她打斷了接近趙夫人的動作。

再往角落里看的時候，哪里還有人影呢？

「哦？那我到時候要好好說說將軍了。」

「柳姑娘貼身伺候將軍，可是被將軍當成了女侍？將軍府可沒有讓救命恩人當女侍的規矩。」

遠處的貴女們嬉笑出聲。

我知道，她們笑的不只是不懂禮數的柳青青，還有被當眾下面子的我。

不過沒關系，我不要臉，不怕當眾和她撕扯。

「將軍估計在外面跑馬呢，你還不去找他伺候擦汗端茶嗎？」

18

豫章公主笑著撫手：「你平日跟個面人似的，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時候！」

主人家不追究，這點小插曲也算翻過去了。

這邊找不到趙夫人，我干脆和幾位好看的姐妹們席間飲酒去。

飲著飲著談起趙夫人，便引來一陣唏噓。

我本不知道她的經歷，但半遮半掩，含含糊糊之間，也能打聽出兩三分來。

趙夫人的故事，大約便是中山狼發跡，轉身又咬提攜之人一口的故事。

我隱約懂了祝云清為什麼一定要讓我見趙夫人一眼。

其中一個姐妹感嘆道：「當初是甜言蜜語，此心無二。可真正利用完了呢？她倒寧愿沒有遇到過這個男人，平白連累了父母家人。」

眾人宴罷，男女賓客聚在一起玩耍。

柳青青可算不被拘著了，如同飛鳥一般撲到了宋狄的懷里。

只輕輕耳語幾句，宋狄略帶奇怪的眼神便瞟了過來。

秦家姑娘邀我聯詩，我心虛地拒絕了。

卻沒有想到，正無聊看投壺呢，柳青青又湊過來了。

還敢來？是我剛剛說得不夠狠，還是她終于找到人為她壯膽了？

我往宋狄的方向看去，只見對方正老神在在地看射藝。

柳青青先是對我行了個福禮，便指著比較射藝的方向道：

「姐姐是不是無法理解，為何將軍會將我帶回來？」

我確實不理解。

我對宋狄這個人了解不多，更不了解祝云清和他的夫妻生活。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麼錯。

明明我記憶中的宋狄一字一句都是他的愛妻。

怎麼我穿到了祝云清的身體里，看到的卻是最最冷漠的宋狄。

我不敢問祝云清，怕徒惹她傷心。

如今柳青青主動給我解釋，我自然洗耳恭聽。

「哦，為什麼？」

「因著你大家閨秀，死板無趣。因著你心中只有管家操持，無暇為他解意。因著你和他母親履生嫌隙，令他為難。也因著……你是你自己。」柳青青越說越得意……可我，越聽越蒙。

周圍的貴女都驚呆了。

無他，祝云清一行一止都是貴女典范，

柳青青是在指著祝云清的鼻子怨怪，何嘗不是在指著其他女孩子的鼻子怨怪？

我不知道這話是柳青青的揣測，還是宋狄自己的想法。

只知道，過往軍營里，宋狄談起他那新婚的小妻子——

「她舉止嫻雅沉靜，平日里最易害羞。但她心中都是我，為我操持管家，為我孝敬婆母……」

怎麼這時候，就都變了呢？

至于柳青青所謂的「你是你自己……」

我謙虛問她：「此話何解？」

她依舊看著射藝的方向：「夫人敢和我比一下射藝嗎？」

我：……

她笑出聲來：「您看，這就是妾身所說的，您只是自己。套在一個大家閨秀的殼子里，讀的是女戒女則四書五經，看的是大宅小院，妯娌婆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