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丟失的記憶,日后也會慢慢想起。
或許一兩月,又或者四五年。若是運氣不好,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也是有可能的。
江疏說自己如今記不起任何人,不曉得家在何方,又該何去何從。
而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因此他想要留在我身邊,尋得機會報恩。
他目光誠懇。
憑借我多年從商看人的眼光,江疏此時所言的話句句皆出于真心,是當真想要報答我的恩情。
但我只是想為自己積攢功德。
因此并不在意所謂恩情。
但江疏執拗至此,怎麼也不肯離開。說恩情不報,此生必定難安。
「我賀錦書從不養閑人,你可有什麼手藝?」
我最是厭惡混吃等死的人。
所以我從來不去給那些好手好腳的乞丐施粥,但凡他們勤勞些,干些跑腿的活計,也不至于靠人施舍度日。
自甘墮落的人,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江疏握緊了手里的劍。
他瞧著我笑,桃花眼愈發撩人:「我功夫應當不錯,當你暗衛如何?」
4
我應了江疏。
原也沒指望他能保護我。
他如今重病初愈,還不記得前塵往事。那功夫如何又尚未可知,權且當我樂善好施。
但江疏卻是個閑不住的人。
身子尚未好全,便整日不待在房中。有時我翻遍府邸,也找不到他人在哪。
等到我泄了氣,想著回房歇息時。
他又不知從哪兒躥了出來,帶起陣陣桂花香,從墻角一躍而下出現在我面前,笑得開懷:「姑娘這是在尋我?」
「明知故問。」
我沒好氣地冷哼了聲,又問他整日不見去了哪兒。
江疏指了指我院子里那棵桂花樹。
「說好給姑娘當暗衛,自然得盡忠職守,守在我該守的地方。」
他這般說,我便曉得了。
不過整日蝸居在樹上,也不曉得身子能否吃得消。畢竟為救治他,用了我不少銀錢。
這錢總不能白費了。
我又瞧著那棵桂花樹。
開得繁茂,整個院子里也因此清香四溢。
那是我來到賀家的第一天時。
親手栽種的。
那時養母牽著我的手,親自替我挑選了這個院子。又問我想要在院子里種什麼花。
便是稀世珍品。
只要我開口,她都能替我找到。
正值八月,養母帶著我回府的路上,我聞到了許多桂花香味。
老神仙身上也有桂花香,令我心安。
所以我選擇了桂花樹。
「女子不是更喜歡芍藥、牡丹這些花嗎?」
江疏突然出聲,指著那棵桂花樹,若有所思。
「桂花寓意招財進寶。」
是好意頭,我十分歡喜。
江疏聞言低低笑出聲,他伸手折下一枝桂花,清冽香味在我鼻尖浮動,他將花束遞給我。
「姑娘當真愛極了錢財。」
并非什麼嘲諷的話,江疏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這世間只有錢財不會背叛我,便是你如今所穿的衣裳,也是花了我銀錢的。」
我苦口婆心暗示他。
既救了他的命,又花了銀兩養他。若是知情識趣一點,那就早早離開,省得再繼續費我的銀錢。
畢竟,我還挺心疼的。
可是這廝似乎聽不出我的言外之意,依舊執拗留在我身邊,日復一日守著我。
那時我尚且不知。
曾經我和老和尚做的交易,必須得用我的情愛來換取榮華。
可我遲遲未對人有過絲毫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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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的交易,便是從一開始就未成立。
只有動了心,有了情。
然后我再將這份情愛生生割舍,這才算實現了我曾經的諾言。
江疏,便是我的一生之劫。
5
其實喜歡上他,也并非有多難。
這些年來我日日想著的,就是讓自己如何能夠一直保住這份榮華。
我成日和商人打交道。
滿腹算計姑且不提,便是隨口的一句話,都極有可能是試探,須得細細推敲,極費心神。
江疏卻是個極坦誠之人。
同我相處過的其他男子都有所不同。他未曾圖過我什麼,只一心想報我的救命之恩。
「今日我得去郊外談生意,你無須跟著我。」
我剛坐上馬車,就瞧見江疏提著劍走了過來。
他梳著高馬尾,一身紅衣襯得格外颯爽,有著江湖兒女的豪邁。
我曾有過數次懷疑,江疏或許是江湖那門那派弟子,路見不平便拔劍相助,結果功夫不濟,反倒重傷了自己,最后陰差陽錯被我撿到。
但這樣的話并不能跟他說。
否則他必定整宿不睡覺,然后在我即將進入夢鄉時,半夜敲響我窗戶,幽幽怨怨的眼神盯著我道:「姑娘,我功夫很高的。」
是個極其自傲的少年郎。
惹不得,惹不得。
「既說好是暗衛,自然得貼身保護姑娘。」
江疏執拗如牛,無論我費盡多少口舌都沒用。也只能默認,讓他跟在我身旁。
他如意了,便笑得開懷。
未曾跟著馬車行走,畢竟身為暗衛,成日里都隱匿在隱蔽處,不喊他是決計不出現的。
今日要談的合作,是我瞧上了玉京的金器生意。
玉京最大的金器商陳老板,曾對我的養父養母有過恩情,因此這門生意我遲遲都未曾吞并。
算是留了體面,也替過世的養父母還了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