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翠年歲不大，心思單純，說話沒有彎彎繞。

管家是這個府里唯一一個對我還不錯的人。

但他的能力有限，除了偶爾幫我留一些好菜好飯，指派丫鬟這事他也做不了主。

我思前想后，覺得應該是母親派來的，不知是出于那日快打死我的補償心理，還是怕落了口實，怕姨娘說她貴為當家主母，心眼小。

不管怎麼樣，我現在有個新丫鬟。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小翠跪在地上：「二小姐，以后奴婢會盡心盡力伺候你。」

小翠沒有騙我，她每日會將打探來的所有消息告訴我。

比如母親又給長姐請了什麼先生，兄長又闖了什麼禍。

還有一些她不好說出口的，我都能猜到。

他們一定會覺得骨瘦如柴的我，熬不過那年冬天。

他們巴不得我這個江府污點自生自滅。

但我不但熬過來了，還變得身強力壯，甚至琴棋書畫樣樣都比長姐學得精。

這得益于小翠的情報，有了她打掩護，我所學的東西跟長姐沒有任何區別，而且我更能下功夫，自然比她強上不止一星半點。

為了鍛煉身體，我每日堅持用冷水洗澡，天還沒亮就在后院跑圈。

堅持了這麼久，總會有成效。

我不再是弱不禁風的瘦猴，反而擁有單手提水桶的臂力。

長姐屈尊降貴來我院子那天，我正在練字。

4

「想不到半年多未見，阿丑的字寫得倒是挺漂亮。」

我沒有應她。

因為我知道，她絕對不會夸我。

「可惜，寫那麼好又有何用？當男人見到你的樣子后，只會惡心到想吐。」

我停筆抬頭看著她，假裝懵懂無知：「長姐今日是要帶我出去玩麼？」

她已經十二歲，亭亭玉立，一副美人胚子，是人見人夸的嬌俏模樣。

她見我這副樣子，氣惱地撕爛了我的字帖。

又招呼身后的兩個小丫頭過來。

那是羅姨娘的孩子，我的庶妹，一個五歲，一個六歲。

「阿丑的身上臟了，你們去幫她洗洗，洗干凈了我就帶她去玩。」

兩個妹妹以她為尊，指使丫鬟把我摁住，潑了兩盆水到我身上。

我內心早已毫無波瀾。

以前長姐就用過各種手段欺凌我。

她知道我不敢跟母親告狀，肆無忌憚。

今日她來，我一瞧便知道她是故意的。

大概是誰走漏了風聲，長姐知道我在這小院過得頗為自在。

她摔爛了小翠幫我撿來的琵琶，踢翻了我的書案，用墨潑臟了我最寶貝的書。

長姐戳著我的頭怒喝道：「阿丑，就算是我不要的東西，你也沒資格撿走！」

明明我們才是同胞姐妹，她卻能縱容年幼的庶妹百般欺凌我。

院外落起了雨，我從頭到腳都濕透。

長姐對庶妹的表現很滿意，「一會姐姐請你們吃糖。」

其中一個妹妹高興，把泥巴涂在我臉上。

「丑八怪！泥巴跟你更配！」

「丑八怪，略略略。」

他們走后，我回到房間，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屋子。

小翠回來后，急得哭紅了眼：「我聽說老爺昨晚聽到二小姐撫琴，還專門問了問是誰，我以為二小姐今日就能過好日子了……」

「難怪……」

難怪一向不關心我的長姐會特意來看我。

也算是側面敲打我，不要妄圖引起父親注意。

我笑了，高高在上的父親大人，怎麼會對我刮目相看呢。

這半年讀了不少書，我明白了。

父親當年冷落母親，是早有此心，只不過借著我長得丑作為由頭罷了。

他不會為自己說過的話正名，一如他不再喜歡母親。

5

八歲生辰，我給自己改了名字。

反正不能上族譜，我的名字我做主。

江燕，我想像燕子一樣飛出這宅院。

自那以后，我更加拼命地讀書。

管家人心好，會在夜深人靜放我去書房看書，到天明再出來。

我在小院安安靜靜長到了十一歲，活得像個透明人。

國公府終于來下了聘，商議了跟長姐的婚事。

長姐成婚那日，府中熱鬧非凡。

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如流水一般抬出府，所有人都在說江家嫁女兒氣派。

今日府上人多，沒人管我，我再次偷偷溜了出去。

正門外，母親正拉著姐姐的手，紅了眼眶：「妍妍，去了那邊有什麼不如意就回來，江府永遠是你家。」

就連父親也動容：「妍妍，萬事有爹爹，你放心。」

我扭頭離開，他們是一家人。

我從來就不是。

這些年我甚至不敢生病，怕自己死在那里也無人可知。

去到書院，我依舊藏在窗側旁聽。

只是這次運氣不好，被先生抓了現形。

「好一個臭娃娃，竟敢偷聽！你爹娘呢？」

我抿唇不語，伸出了手。

這先生嚴厲，打起人來毫不猶豫。

我是女子，不能上書院。

我原以為先生會打我一頓把我逐出去。

沒想到他讓我坐進去。

雖然在最后一排，我也很滿足了。

旁邊一個少年遞給我紙筆：「給你。」

他笑起來眼睛像月牙，我從沒見過哪個少年郎長得像他這般好看。

更不會想到四年后，他向我家提了親求娶我。

即便父親嫌棄他是窮酸書生，我也義無反顧嫁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