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見了我,面皮上的喜色幾乎繃不住:
「娘日思夜想,可算是把你給盼回來了!兒啊,你受了大苦了!」
「姨娘可別這麼說,在夫人那好吃好喝,處處有人伺候,哪有什麼苦受?
「夫人還說,要把我許給她寧陽侯府的小侄兒呢!」
「我的兒,你還年輕,哪知道那高門妾可不好當,娘在這府里熬了這麼多年,尚且留不住你——」
「什麼妾不妾的?」我冷聲打斷她,「夫人說了絕不將女兒與人做妾,人家是要說我過去做正妻。」
我娘聽聞果然變了臉色:
「什麼正妻?那更不行!你怎麼配?」
「哦?那爹爹說,他門下一學生,學問品貌俱不錯,就是家境貧寒,屆時多給我添些陪嫁,也是能過好日子的。」
「云兒,你的婚事我另有打算,你萬不可妄自做主!」
眼見著她越來越急,抓我胳膊的手指深陷進我的肉里。
「什麼打算?是仍打算把我送給那枯骨雞皮、滿身臭氣的狠戾老太監當玩物嗎?」
她頓時愣住,方才漲紅的臉迅速退成灰白色:
「云兒……你,你竟也是……」
她愣了一會,柔弱的眼神里反透出幾絲愚蠢的堅定: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知道將來家中勢必遭難,若不將你舍出去,如何救咱們一大家子于水火之中?
「夫人他們既對你極好,你更應該想著盡力報恩,早早學著得那孫太監的歡心不是?
「娘也是百般無奈,若那太監能看上我,我也不忍心將你送去啊!」
好個糊涂透頂的女人!
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不想著如何避禍,倒只想著怎麼把我培養成更合格的禁臠?
我陰下臉,將桌上的針線笸籮猛掃到地上:
「姨娘,我死過一次的人,什麼都不怕了,你若還打著歪心思,就別怪學著你上輩子的歹毒行徑!」
16
在我的威逼下,我娘悲悲切切,好歹把上一世她和家人在獄中的所知所聞吐露了個大概。
前世,太子謀逆被廢后,皇三子襄王和皇七子榮王為爭權,斗得不可開交。
我爹手握實權,為人又剛直,若不站隊,自是難以明哲保身。
可我娘說,兄長倒是早有預料我家會遭此一禍,曾追查線索查到了一個什麼地方。
只是當時線索在我送信時斷了,待兄長從獄中傳出消息,寧遠侯府的人再去查,證據已然被清理干凈。
「可到底是何處……我有些記不清了——」
我緊緊抓住她手臂:「姨娘!此事至關闔府性命,你好好想想啊!」
我娘頗為不在意:「似乎叫什麼琴什麼院子,或許是個戲班子吧。
「我說云兒,你便是知道又如何,一個女孩家的,官場上的事哪是你能插手的,不如聽我的話,早點學著伺候人,那孫太監……」
琴什麼院?我努力在腦海中搜索這個有些熟悉的地名。
聽到孫太監這三個字,我腦中嗖一下閃現一道白光。
是了!是琴瀟院,城里達官貴人最愛去的青樓!
這還是上一世,孫太監邊折磨我,邊說我還不如琴瀟院的娼女,我才知曉這個地方。
當今圣上最忌輪回轉世之說,曾將號稱重生的一宮女活活燒死。
若將重生之事道與旁人聽,少不得多一重風險。
此事,還得由我想辦法親自前去查探。
我細細警告我娘務必不能亂說,扭頭奔出院子。
17
晚上,我梳洗完,和長姐并排躺在床榻上:
「長姐,我有一件為了咱們全家而非做不可的大事,需要你幫忙,可我又不能告訴你是為何,也不知道能否成功,你能信我嗎?」
長姐捋著我的長發:「小時候我貪玩,爬到你們東小院的樹上摘棗子吃,你姨娘只知道在樹下哭,卻連個人都不曾喊。
「而你緊緊盯著我,一臉緊張,生怕我掉下來,還伸出細細的小胳膊去接我。
「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和你姨娘不一樣。
「你這些年尤為長進,長姐都看在眼里,你想做什麼盡管去做,長姐信你。」
近日,太子漸有失勢之象,一旦落實了罪名,便離我家獲罪不遠了,必須快些行動。
我將這些年來攢下的月錢使出去打探到幾條消息。
琴瀟館的花魁悄雪,一曲《釵頭鳳》名動四方,每日吸引文人騷客無數。
可每月初五到初十,悄雪姑娘不登臺,不見客。
據說是專門唱給一位「貴人」聽。
幾日后,長姐帶我找到母親:「娘,云兒的婚事如今還不成著落,明日我想帶她去清靈觀求求姻緣。」
我在一旁乖乖點頭如搗蒜。
嫡母慈愛地拉著我的手:「好啊!云兒知道為自己打算了,可是好事,你們只管去便是。」
18
長姐帶了個肖似我的丫頭去了清靈觀。
而我作了個尋常公子的打扮,在中途下了馬車。
此時雖不到晌午,琴瀟館內已是觥籌交錯,絲竹之音混合著脂粉香氣撲面而來。
我低頭掩面,只裝著來尋相好又怕遇見熟人的模樣。
在花廳內尋了個偏僻位置坐了下來,假裝觀賞臺上的南曲班子演奏的小曲兒。
環視四周,只見二樓正中央雅間門口,幾個人眼神警惕,正來回巡視。
我喚小二過來:「你們這廳堂亂得很,給我換那個樓上正中的雅間,要能看見戲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