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妻》第4章

我爹略顯心虛錯開眼,自始至終,沒有意思張口。

最終,還是阿娘把話說在了明面上。

「官人既知我生氣了,可有什麼話,想同我說?」

喉頭不自然的翻滾,我爹眸色明晃一暗:

「自然是有的。」

他打起馬虎眼,擺手叫小廝搬上從京中帶回來的小玩意塞給我,又說起放榜后的這兩月,他應付各種的賞花席筵、對談雅集。

講起各路不能輕易推諉得罪的達官貴人,細致到每一日。

一聽就是早就打好的腹稿。

阿娘不露半分心緒淺笑:

「除了這些,就沒有溫柔軟玉,紅袖添香?」

我爹堂皇愣了下。

討好的笑容消禰,戛然而止。

萎萎耷拉下腦袋,面露愧色,看似真心,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刻意。

重壓之下,他沒再藏著掖著,喊小廝將人帶進來:

「不敢欺瞞夫人,我的的確確做下了荒唐事。」

8

來人卻是燕娘和小歌。

我爹好一通泣淚自省:

「當初天降橫禍,十里八鄉一片水澤,我當真以為自己孤苦無依,更怕岳丈大人嫌棄我,才未曾提及燕娘之事。竟不知,她還活著,還為我生下一個兒子。」

「畢竟是我的親生骨肉,如今她們既找來,夫人看......」

阿娘沒說話。

罔若什麼事都沒發生,淺噙著茶盞,始終沒看他一眼。

「我自知最大惡極,這......這就向夫人請罪!」

我爹一咬牙,掀起前袍,竟要跪在阿娘面前。

「夫君已登科高中,不日就要位列朝臣,讓不讓我進門,何須她一個內宅婦人說的算?」

燕娘一改之前卑微憐弱,撐起俯跪著的身子。

抬起下頜,將小歌推到我爹面前:

「聽說夫人沒有兒子,只得一個千金,往后這偌大的門庭,總要后繼有人。

我家歌兒不才,愿為夫人分憂。」

身后,李嬤嬤暗搓搓的磨破了后腳跟。

搶到阿娘面前,惡狠狠嘀咕:「瞧老奴說什麼來著,她就是個黑心禍,根本......」

「夠了!」

阿娘揮手摔下茶盞。

清冽的脆響,鎮住了所有人,不再言語。

靜默過了很久。

我爹飽有心思的眼神,悄然去窺探阿娘,又恰好與她撞在一處。

「既然有舊,那我就替夫君做主,收她為妾。」

阿娘帶著凌厲的笑意,款款起身。

每行一步,笑的越狠:

「但既入了我府中,就得守我當家主母的規矩。

「你是妾氏,是奴婢,莫說夫君二字,不是你能稱呼的,便是我讓你跪著,就得一直跪著!」

燕娘似被嚇破了膽。

惶惶一后退,阿娘正好將小歌搶入手中:

「至于你的兒子,若想擎這門庭,好哇,從今以后,他就是我的兒子。」

9

一番鬧劇后,我爹以外祖父招了幾個同僚要為他慶賀為由,離府隱身。

燕娘本還拿捏著姿態,影影綽綽忌憚著府中下人。

「府中都是我的人,身家性命都捏在我手里,他們是不會同冀明北多言半個字的。」

她這才放松警惕。

徑直跪下,向阿娘連連賠罪。

李嬤嬤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同阿娘作戲。

只是依然警醒,她本可以應了阿娘直接入府,為何偏要兜上這麼大個圈子。

燕娘沒解釋。

只將方才在門外跟我爹周旋的事,一一道來。

「起先他發現是我,生怕被人看見,將我拉進巷子,又是攆我又是威脅,可待我提及撞見他與那女子親熱,又立馬反口答應。

「唯獨,提了一個條件。」

冷靜已顯漠然的阿娘,猜到答案:「他要你與我打擂臺?」

燕娘點頭。

眉眼微蹙,閃爍其詞,似有話難言:

「既能納我為妾,多納一個又有何妨,可冀明北偏偏遮遮掩掩,還要讓我與夫人鷸蚌相爭,足以見得,那絕不是普通女子。」

話里的潛臺詞,阿娘一下會意。

「既不是普通女子,那就做不了妾,而要做妻。」

李嬤嬤亂了陣腳。

之前她以為那女子不過是哪里的煙柳俗色,空有些妖媚,蠱惑男人罷了,就算一并納入府中,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可若不是賤民,還頗有些家世背景。

「老奴這就派人跟著姑爺去!」

阿娘卻招手讓她回來,暗下眸子,只問燕娘:

「你可發現了什麼?」

一時間,燕娘喉頭頓澀似說不出來話。

等緩過來,便攜著小歌一同拜下去,讓他仔細回話。

小歌無有不應,口條清晰講來,趁著燕娘打發了他跟我爹討價還價,他暗中跟上了那女子。親眼見她進了禹州最好的客棧,住了最好的上房,且出手相當闊綽。

「所以你就扮成了小乞丐去行乞?」

阿娘的手指,黏去他臉上一點未來及擦去的煙灰。

他窘迫的紅了臉。

解下外衣,眼神真摯更篤:

「夫人猜的不錯,我親耳聽到她說,她那樣的千金貴體,看我一眼都嫌臟,我追的急了,她還踹了我一腳。」

雜草混著泥濘的中衣,胸膛的位置,正是一枚奪目女子鞋印。

小歌是想證明他所言非虛,卻激的阿娘一下紅了眼,猛地站起身。

我以為她是為那女子的身份,心急火燎。

誰知,她弓下腰,強硬攙起他們母子。

沖著燕娘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他身子剛好,就你讓他做這種事!

「這黑燈瞎火的,萬一出了點什麼岔子,你后悔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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