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妻》第2章

阿娘本因她一句狂悖,站起身要雷霆大怒。

誰知,一眼掃過去。

硬是被「婚書」二字,逼回了步子,險些栽倒下去。

她下意識去撫案幾。

卻沒留意幾上的茶盞,拂袖一帶,驟然碎地。

刺破耳膜的清脆,震得人搖搖欲墜。

我不死心沖上前,翻開那婚書扉頁,確認里面內容。

雖是有些老舊,卻絲毫不妨礙讓人看清,字跡與我爹無二,名字也毫無出入。

唯獨上面的年月,比爹娘成婚足足早了兩年。

阿娘強忍多時的淚水,轟然垂落:

「冀明北,你騙的我好苦!

「我當你不過是別有心腸,薄情寡性,可沒想到,你竟害我做了惡人,搶了別人的夫君!」

4

婚書格律完整,僅有的破綻,是上面沒有官府落印。

「我自小沒了爹娘,是公爹婆母聽了算命的話,說冀明北需要紅鸞幫襯才好科舉中第,才招了我做童養媳。」

「鄉下不比州縣,沒那麼多講究,拜堂成親,入了宗祠,就算是正經夫妻,所以官府那邊一直沒有造冊。」

燕娘這樣解釋,倒也合乎情理。

只是這樣一來,即便阿娘是有官府戶籍冊印的正頭娘子。

可她從未見過我爹父母,更未入冀家族譜。

往來先后,真真假假,到底誰才算是我爹的正妻?

阿娘隱約猜到了燕娘的來意。

「所以你不做妾,是想......」

卻沒等她把話說完,燕娘白著臉,急著將話頭搶了過去。

連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才把蒲團上的孩子重新抱起來:

「夫人切莫多慮,我不是來要名分的,只是為了孩子!

「他病的很重,我尋了多少大夫都不好,好心人給指了明路,唯有給官老爺們看病的金大夫刺穴之術才能妙手回春。

「我求您幫幫我,只要他能活過來,我定然帶他即刻返鄉,此生絕不再出現在夫人面前!」

音落,她已泣不成聲。

卑微的弓著腰,抵著那孩子的頭,一同埋進塵埃里。

是在表達,孩子即便已不省人事,也定會謹記一輩子的恩情。

阿娘緊張的拽著絹帕,探前了身子。

正欲開口,李嬤嬤輕輕扯動了她的袖子。

附在耳邊,用心提醒:

「姑娘,她可不是什麼好拿捏外室妾氏,您膝下無子,姑爺從前礙著老爺不說什麼,如今他得蒙圣恩,平步青云是早晚的事,難保這燕娘日后不會拿著孩子挑撥生事。

「眼下,您要是心軟救了,往后,那可就真沒什麼太平日子。」

與我爹恩愛正隆時,阿娘也從不忘了教我。

宅院主母,切忌情愛上頭,混不計利益得失。

「鶼鰈情深自然好,可女子立世不易,總要留上三分,為自己籌謀立錐之地。」

所以她讓外祖父全力為我爹疏通,官場鋪路。

但宅內之中,人錢瑣事,從不放手懈怠。

然而,這些跟事關地位倚仗的子嗣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

饒是我懵懂不經事,也深知李嬤嬤體恤她的這席話,不是危言聳聽。

阿娘卻凜然起手將她止住。

冷著臉,只吩咐她:

「什麼都不用說了,立刻拿著我的名帖去請金大夫。」

5

金大夫來的很快,探了病,直說那孩子兇險的很。

「若是再拖兩日,怕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了。」

阿娘長吁一口氣,遞了診金,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將人送出了門。

倒是李嬤嬤,緊追了上去,好生囑咐了許久才作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瞞得了一時,又怎能瞞得了一世。

隨風曳動的樹蔭,映晃出阿娘的眸色,清冷又黯淡。

她收回視線,輕嗤笑笑。

扭頭張羅著下人灑掃了東邊那處清凈的小院,給燕娘母子住。

我驚得合不攏嘴:

「阿娘是要留下她們母子?」

這樣將人留在身邊,不論她是不是算計籌謀,單是瞧見了,也定會礙眼。

更何況,是她自己說要走。

屋內,燕娘不顧下人阻攔,抱著那孩子往外闖,已掀翻了仙鶴騰云的屏風。

看過來時,正與阿娘視線相撞。

她再度跪下來,拜謝阿娘救命之恩:

「方才金大夫已點頭,可容我日日抱著孩子去他醫館應針,如此,便不再打擾。」

說罷,她急著站起來。

像是要證明之前她在堂上說要消失的話不是誑騙似的,腳下失衡,差點帶著孩子一并倒下去,堪堪站穩,還是要走。

阿娘凌厲了眼鋒,質問她:

「你這是想演上一出苦肉計?待冀明北回來,再跟他面前,好好的告我一狀?」

燕娘仿佛被嚇到。

面無血色,雙目失焦,任由著下人將她拖回來,不敢再擅動分毫。

唯那雙手臂隱隱發顫,牢牢摟住她懷里的孩子,牙關緊咬。

「若還想你的孩子有命活,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哪也別去。」

言罷,阿娘帶著我,揚長而去。

一路上,我生怕是阿娘說的那樣,燕娘是想溜出去將事情鬧大遮攔不住,或是趁機捏住阿娘的錯處害她與我爹生出嫌隙。

然而當我更深夜半睡不著,實在忍不住,問她若真是如此,該如何是好。

「放心吧,她不會。」

緩緩嘆出一口氣,她否決了那些揣測,喂我吃下定心丸:

「晨起那麼多人上門拜賀,無不是你外祖父的同僚故舊,她若是想鬧大,用可畏人言逼我就范,大可直接跪到正門外就是,可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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