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意,燕丞相也滿意。
故而當我相求時,他大手一揮,找人臨摹了幾篇信,讓我以穆窈的名義送到了燕離的手里。
這下燕離的心情好多了。
不僅吃飯積極,曬太陽也積極。
就連按摩扎針也不那麼抗拒了。
甚至還會語氣頗為別扭地問我:「你今日吃晚飯了嗎?」
我說:「還沒有,等二少爺吃完了我就去吃。」
其實他吃的是我吃剩下端來的剩飯,我沒好意思說。
我太饞了。
我在穆府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給他端過來的路上一時沒忍住。
輪到他時只好雜七雜八地拼一拼。
燕離也沒懷疑,只是嘟囔著:「廚子越來越對付了。」
我見他吃得挺開心的,就更不想說了。
但今日燕離卻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東西,揮揮手將我打發走:「行了行了,今天就到這吧,本少爺累了。」
「你,幼……穆幼,你快去吃飯!」
我雖然有些茫然,但還是「哦」了一聲,起身轉頭就走了。
……
8
難得提前清靜。
我立馬小碎步地前往燕玄的院子。
我興奮地想著,只要我銜接的速度夠快,沒準今晚就能提前躺在我松軟的被褥上!
丞相府的被子可軟和了!
我可以和它貼貼一整天!
我到的時候,燕玄似乎剛練完劍。
他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樹下,垂眸擦拭著手中的利劍。
我小步接近,在滿樹銀花下接過侍衛手中的錦帛遞給了他。
燕玄還是沒有「聽」見我的存在。
他下意識地抬起了劍,劍鋒帶著凌厲風意劃過我的頸。
我沒有躲閃。
他挽了個劍花收起,語氣淡然地問我:「燕離又出了什麼事?怎麼來得這麼早?」
我如實交代。
卻見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
才想起自己又忘了。
于是我微微俯身,在他盈如白玉的耳廓處又提聲交代了一遍。
燕玄的耳疾有些特殊。
并非全然沒有知覺。
而是要離得很近,提高嗓音,他才能隱隱約約地聽到一些聲音。
起初他很抗拒他人的靠近。
大都是以手指比劃或者寫字的方式來與他交流。
可是我不會寫字,也不怎麼認得字。
比劃的樣子也被燕玄稱為鬼畫符。
燕丞相又有意撮合,燕玄的許多貼身事都由下人轉交到了我的手上。
無奈之下,他也就應允了我這樣與他說話。
只是每一次我的貼近,燕玄都很不開心。
即使他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如往日般淡漠疏離地對待我。
我卻能感受到他的慍怒。
因為他總是會像不經意一樣,在燕離對我態度好點的時候拆穿我的小把戲。
像是我的針灸其實根本沒學明白,是瞎扎的。
抑或是我用來給燕離擦臉的布帛是我剛從地上撿起來的。
總之,他喜歡給我一些「小小的懲罰」。
不用他出面,僅以燕離一個人的怒火足矣。
他依舊是那個兄友弟恭,溫和有禮的燕家大少爺。
但這一次,他的「懲罰」有些重了。
他將我和燕丞相偽造穆窈書信的事告訴了燕離。
……
9
燕離勃然大怒。
他與燕丞相父子相峙。
又打碎了我遞上去的藥碗。
「好啊你們,真行啊你們,竟敢如此愚弄于我!」
「還有你穆幼,看著我被你蒙在鼓里是不是特別好笑?」
「我當初怎麼奚落你,如今你有了我父親撐腰,是不是都要還在我的身上?」
他出離地憤怒。
燕丞相自然不會怪他。
所以只有我挨了十八鞭,了無生趣地趴在大雨滂沱的地上。
我想起了去年我帶我娘逃跑的路上。
我娘一直害怕,她說她的賣身契在穆家手上。
我握著她的手告訴她:「娘,你別怕。」
「等我們跑遠了,天高皇帝遠的,什麼賣身契狗身契的,就都沒有用了!」
可結果卻生生地告訴我,皇天之下,皆是王土。
我和我娘沒有身份,沒有通關文牒。
即使不吃不喝,狼狽流落,只要上面的人想,還是會被抓回去的。
他們有太多的方法應對我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蒼茫眾生了。
我和我娘被送回了穆府。
我爹沒有懲處我,而是全權讓大夫人掌管。
也就是穆窈的娘。
她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娘被杖責,被生剝指甲。
然后邊笑著邊教育我:「子不教,母之過。」
「既然入了我穆府,就收起你那娼妓的做派。」
從這以后,我的一舉一動就被和我娘掛鉤。
我便拼命地,努力地,當著一個大家閨秀。
直到我替姐出嫁,被送進了丞相府。
……
10
那夜的雨很大。
我實在是沒扛住。
一連在床上渾渾噩噩了幾天。
期間清醒不過半個時辰,就又昏睡了過去。
等到七日后我醒來,卻見床邊同時坐著燕玄與燕離。
燕離最先發現我醒了,他從輪椅里向我伸出了手,卻又半路收了回去。
他語氣有些不自然道:「我不知道父親會責罰你。」
「那日……那日是我沖動了!」
說到最后,他又像難以啟齒:「你……你要是有什麼想要的,盡管開口,本少爺都會滿足你!」
我沒有回他,只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剛剛醒來,我實在是太累了。
我不知道他這樣突然的示好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