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我一向早熟,此時心里也有些悵然若失。
夫人和林憶安的刁難、父親的冷漠、姨娘的忍讓,這些疊加起來,我從小的唯一活下去的念頭就是逃離林府。
而現在,就在三言兩語之間,我未來的人生、我的喜怒哀樂,就這樣和一個只說過幾句話的人綁定在了一起。
這個世道,女子的日子一向艱難,我無法反抗。
只是,我看著站在大宴中間的紅衣少年,他身姿挺拔,銀色面具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絲陰影,我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又何嘗不是,將未來的日子,和我這個沒說過幾句話的陌生人,綁定在一起了呢。
07
「賤坯子就是賤坯子,也只能配他那樣毀了臉的紈绔!」
賞花宴結束,林憶安路過我時,朝我丟下這麼一句話。
我握緊拳頭,沒有答話,現在的我還沒辦法跟林憶安以卵擊石。
「啊!」林憶安突然大叫一聲,一個踉蹌,便跪在了我面前。
還沒等周圍眾人反應過來,便聽得林憶安身后響起了傅云毅的聲音。
「本世子還不知道,未來的世子妃,竟會被親姐姐如此羞辱?你當鎮國公府的名頭是吃素的?」
這語調聽起來實在是懶洋洋,但內里蘊含的冷意又是實在明顯,周圍人都噤了聲,不敢再言語。
跪在地上的林憶安何時受過如此委屈,抬起手指著傅云毅,便要站起身發作。
傅云毅抬手按住林憶安的雙肩,使她不能動彈。
「你剛剛說了什麼,本世子耳力好,聽得是一清二楚。今日便罰你向未來的世子妃下跪認錯。若是來日再有這種事,本世子做事一向不喜遵循章法,你這張嘴若是不想要,本世子可以成全你。
」
林憶安跪在我面前,臉色一陣白一陣紅,雙眼蒙上一層霧氣,泫然欲泣的樣子著實讓人可憐。
果然,周圍有人開始為她打抱不平。
然而還未等這類人開口,傅云毅懶洋洋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林小姐若是有至交好友,想與她一同感受一下本世子的手段,本世子也不介意多動幾次手。」
想要求情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看著跪在地上的林憶安,她眼睛里的怨毒像利箭一般射向我。
我閉了閉眼。
嗯,這樣看,嫁給傅云毅感覺也不錯。
08
「走,送你回家。」
眾目睽睽之下,傅云毅偏了偏頭,示意我跟上他。
我從善如流,小步快走跟在他身后,再不理會賞花宴上的荒唐事。
眼前,少年紅色的長袍上繡著精致的暗紋,袍角隨著他走路的動作輕微起伏。
他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走著,陽光在他身上,他好像會發光。
出了賞花宴大門,傅云毅指了指他準備的馬車,示意我上去,他則騎著馬跟隨在馬車旁邊。
我朝民風開放,定了親的男女舉止親密些也無妨,但我與傅云毅畢竟還未提親定親,他與我同一輛馬車必定會惹出些風言風語。
這方面他還挺細心。
「謝謝。」
我掀起簾子,看向一旁騎馬的傅云毅。
「林憶寧,我不管你之前在府里怎麼樣,既然現在我們即將定親,你就是我鎮國公府未過門的媳婦,未來的世子妃。這府里的臉面,也有你的一部分。」
「林憶安那種小人膽敢辱我鎮國公府之人,你反擊回去便是。」
「我給你撐腰。」
傅云毅依然看著前方,一字一句卻說得擲地有聲。
我鼻子一酸,從小到大,「我為你撐腰」這幾個字,我從未從親人口中聽到過。
縱然是一向寵我的姨娘,也只是讓我一再隱忍。
我明明是個烈火一般的性子,卻也在后院里修得謹慎又小心,受了數不清的委屈。
縱然是知道,傅云毅今日為我出頭,大半原因是為了維護他鎮國公府的顏面。
聽到這幾個字,我依然不可抑制地覺得感動。
他似乎也沒有別人說得那麼「紈绔」和「不可理喻」。
是了,這世間三人成虎,真正知道真相、在乎真相的,又能有幾人呢?
就像我頂著「草包」的名頭,卻能畫出讓無數人稱贊的畫。
就像林憶安頂著的「才女」之名,父親和夫人明明知道是假的,卻依然為了名聲,無限縱容她利用于我。
這又算什麼道理?
這世間的道理,本就是不公的罷了。
09
回到林府,還沒來得及回我的院子,便被叫去了大廳。
父親和夫人坐在主位,林憶安站在夫人身邊抹眼淚,姨娘跪在中間。
「跪下!」
看到我走進正廳,父親臉色鐵青,「啪」的一聲將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爹爹,憶寧妹妹不顧名聲,也不知怎麼跟那傅云毅扯上了關系,我不過是叮囑妹妹名節為重,便被那傅云毅當眾羞辱……嗚嗚嗚……」
林憶安這話說得歹毒,她是在污我主動勾搭傅云毅。
「老爺!憶寧在家從來都是尊禮萬分的,不敢有任何出頭的行為,絕不會與外男扯上關系的啊!」
姨娘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直響。
「或許是那傅云毅對憶寧的某些行為誤會了。憶寧,你跟母親說實話,母親定會求得老爺,對你從輕處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