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孩子，你還是不明白人性。」

「誰又能忍受得住如此大的誘惑，誰不想帶領家族更進一步？」

我不解，「那這不是掉進圈套里了嗎？」

「是啊。」阿爹摸著我的頭發道：「所以最后我們互相約定，誰都不許去得到這份利益。」

比起讓自己更進一步的機會，他們更不能接受的是這個機會落在別人的手上。

「所以她什麼都沒有付出？就讓世家盡都偃旗息鼓了？」

「那自然是不會。」阿爹搖了搖頭道：「只是她后來付出的代價比起世家們原本想要的簡直不值一提。」

3

各世家以利益為紐帶的聯合，在沒有觸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這聯合并不緊密，于是被輕易化解了。

再后來，太后娘娘開辦太學，邀名儒授課。

邀各世家族中出色的弟子前去聽學。

能學到什麼暫且不提，可受邀的世家子弟卻盡是當世名流。

世家皆以能被邀請為榮。

如此，不過半年，太后又要廣招寒門子弟入學。

美其名曰是要讓這些子弟為世家所用，擴大世家名望。

那時，所有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直到十年后，有人后知后覺的察覺，這些年太學學子已如無聲無息的藤蔓，蔓延到了朝堂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說先前，朝廷需要仰仗世家，是因為離開世家培養出的治理國家的人才，朝政就會一觸即潰。

那麼現在，即便把所有的世家子弟全部都清除出去，朝廷也會安穩過渡。

十年后，太后又開放了科舉。

阿爹后知后覺的捧著密信，手有些抖，「好心計，十年前就規劃好了這一步。

」

「她的目的原來是這個。」

不，不止是這個，十年相處，寒門子弟同世家子弟們相處交際，已然拓寬了他們的人脈。

太后不僅在為朝堂鋪路，也在為這些學子鋪路。

而往后，科舉一開，朝堂中會有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

朝廷將不再那麼仰仗世家了，也就不會再為世家掣肘。

4

再后來，等這位皇帝陛下及冠之年，太后娘娘為他挑選皇后。

她邀請各世家送家中的嫡女前往宮中小住。

爹娘原本是不愿我去的。

他們覺得我沒那個腦子能在太后手底下討生活。

其他世家也都是差不多的心思，故此送去宮中的盡是些，不大堪用的女子。

不成想太后娘娘竟然親自上門了。

那一日，我見到她。

我覺得她和傳聞中的很不一樣。

她是鑲嵌在大晟頂端的明珠。

端莊，典雅，貌美，威嚴，內斂，更要緊的是，她和那些暮氣沉沉的世家主母們不同，她的身上似乎有著一種強大的跳動著的活躍的生命力。

好讓人向往。

于是那天之后，我就稀里糊涂的答應進宮。

我走前，阿爹阿娘恨鐵不成鋼的戳著我的頭罵：「你啊你，你那天是中蠱了還是怎麼？怎麼就傻乎乎的答應了？」

我被數落的不敢說話，但后來，在阿娘紅了眼眶的時候，我還是鼓起勇氣道：「我覺得，太后娘娘會是一個好婆母。」

「我覺得，能和太后娘娘一起生活，應該會很開心的吧。」

「反正世家女子總要嫁人，也不見得能嫁給多喜歡的，不如就挑一個喜歡的婆母。」

有些人，生來就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我想，那就是王者吧。

讓人忍不住想要追隨，讓人信服。

5

可惜的是，這大晟陳氏王朝也不知道怎麼了。

先皇色令智昏也就罷了，這一代的皇帝，看起來也是個糊涂蛋。

氣得阿爹幾次三番寫信到宮中來，舊事重提的表示大晟遲早要完。

順帶再罵一句，一代不如一代。

再后來，陳煜幾乎搬空了國庫資敵，還要謀害太后娘娘。

那天，我可英勇了，我救了太后娘娘，我還把陳煜打了一頓。

但回寢宮之后我發現，我竟已有了身孕了。

那一瞬間到底是如何悲喜交加時隔多年我已記不清了。

6

再后來，宮中的孩子漸漸多了起來。

陳煜沒幾年身子也壞下去，再后來，我扶持兒子登基。

太后娘娘終于可以歇歇。

但我做得還是不夠好，我還是要時常去叨擾她。

有幾次，我看到北苑破敗，劃拉出銀子想給她修修。

但太后娘娘總會找到急事要用銀子分到朝事上，就這樣一次兩次，十次八次，北苑總也沒有修繕。

娘娘崩逝時，我第一時間趕去，看著破敗的不成樣子的北苑。

心中的愧疚遺憾如烈火烹油一般將我折磨的徹夜難眠。

我要是再堅持堅持就好了。

最起碼讓她離開前能看到明亮些的琉璃瓦，而不是暗淡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灰撲撲的磚墻。

7

那幾日我很難熬，朝臣們也很難熬。

「往后該怎麼辦呢？」

從前娘娘還在的時候，哪怕娘娘只是養在北苑，但她宛若大晟的一根定海神針。

所有大臣皆心里安定，有條不紊。

畢竟，那可是太后娘娘啊。

可現在——

太后娘娘停靈期間，就連皇帝也坐不住了。

他垂頭喪氣的來問我：「母后，朝堂全亂了。朕似乎，似乎無法轄制群臣。」

「還有哀家。」

那一天，我立在玉階之上，看著百官，看著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