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寧自顧自地安排張羅,屆時要向哪些高門貴府遞請帖。
順便用眼尾挑釁地睨著我,向我宣告:
即便我暫時在定南侯府站住了腳跟,立下主母之威又怎樣,顧承寅身體里流的終究是顧家的血,她顧晚寧早晚有一日,要將我踩在腳下。
更要讓全京城的人好好瞧瞧,她即便是個妾室,也能比主母過得還要體面風光!
我沒當場跟她叫板,退而求其次,喊來了給顧承寅開蒙的夫子。
當著孟天行的面,一五一十,細訴了顧承寅的學業。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交上來的課業也是敷衍了事,錯漏百出。」
刻板的老學究都有骨子的清高,說起狠話,毫不留情:
「嫡庶禮儀,本是人倫綱常,既然小世子聽從家中長輩教導,只在武功,無心文治,又何必請老夫來,白費工夫?老夫就此請辭,侯爺莫要挽留。」
那夫子顧及侯府顏面,沒將顧晚寧指名道姓,只說家中長輩。
卻是下了決心,連這月的束脩都沒要,直接拂袖而去。
兒子不成器,又被外人好一番諷刺,孟天行氣急敗壞。
武將的威猛之力,全用在了面前歪七扭八的課業上。
洋洋灑灑的碎紙屑,散落得屋里到處都是。
我瞄準時機,揮毫落紙,寫下「舐犢之愛」四個字。
「我竟不知,你的字,這麼好。」
筆走龍蛇,風骨俊逸。
薛家本就是百年書香世家,我的字,是和父親一脈相承的。
可面對孟天行的贊賞,我只嬌嗔:「我的事,侯爺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又見他面露愧色,把玩起我手指,心緒漸平。
我提起兒時:
「我的字,是得父親啟蒙,又有長姐耳提面命逼我苦練,才有今日之大成。他們總說,我朝雖以武得天下,卻是以文治天下,我雖為女子,不得入仕,多下些功夫,也總是好的。」
孟天行聽了這話若有所思,半晌,哀嘆一聲:
「你爹和你長姐深謀遠慮,他們是對的。」
得蔭爵位,又為官數十載,孟天行領命京畿軍只得三品,又被宦官時不時地牽制,恐怕深諳此理,頗有唏噓。
眼前,他最看重的孩子,也極大可能重蹈覆轍,他怎會甘心?
「妾身知道侯爺念著顧氏姐姐,不想讓我這個繼母,插手承寅諸事,但夫子有一句,是話糙理不糙。
「承寅是孟家嫡子,更是定南侯世子,他日承繼家業,順稟的是孟家先祖的榮光,絕非顧家。想來顧氏姐姐在天有靈,頭等心愿,也是承寅不受人指摘,能有個好前程。孰輕孰重,還請侯爺為了侯府,為了承寅,萬般慎重。」
10
傍晚之時,顧晚寧跑來我院子,一通大鬧。
「算我小看了你薛文昔,裝賢惠,裝柔弱,在你這一畝三分地逞逞能也就罷了,還胃口大開想踩在我們顧家頭上耍威風!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先蠱惑著侯爺裝大度,只要生下嫡子,就立馬變臉搶爵位!
「可惜啊,侯爺對我姐姐情深義重,你贏得了一場生辰宴,但絕對贏不了一輩子!」
「那我也是贏了你呀。」
之前,無論人前人后,我總收斂著鋒芒,不跟顧晚寧正面沖突。
想來,她還以為我一貫是悶聲憋壞,要把這個「裝」字演繹到底。
但如今,孟天行七分敬我,三分信我,我又何必委屈自己?
我只想把她徹底激怒。
「你說什麼!」
她氣得跳腳,幾步沖上來,揚手就想甩我巴掌泄憤。
我從容不亂繼續品茗。
而呂嬤嬤早就安排好的粗壯嬤嬤們,一下將她狠狠推出去。
她不慎跌倒。
正正好,匍匐在只聽我號令的家丁面前。
又卑微,又狼狽。
我更加嘲諷:
「妹妹說得對,我居心不良,總愛偽飾,不像妹妹,就算仗著顧氏姐姐的舊情,也沒裝的余地。」
欲燃火星添把柴。
顧晚寧最后一絲理智,被我挑斷。
她爬起來,又想上手。
奈何被人攔著,觸不及我半寸,就把怨氣撒在了物件上。
「好哇,裝,我讓你裝!」
瓷器、字畫、桌椅、床榻,全都被她狗急跳墻,砸得一干二凈。
著實出乎我意料,故技重施的把戲,她還能這麼輕易地就上鉤。
「又在鬧什麼!」
本該巡營的孟天行,又一次被我早早請回府。
顧晚寧正想反咬一口,污蔑我仗著主母的派頭,帶著下人欺辱她。
回眸一看,哪里還有拜高踩低的嘴臉,全都虔誠跪得遠遠的,齊聲懇求她息怒。
反而是她手中,正拿著我以表誠心、請來供奉的孟家先祖牌位,舉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趕緊欠身走到孟天行跟前:
「生辰宴原是妹妹想在顧府操辦,如今改在侯府由我操持,她心里有怨氣也是難免的,還請侯爺莫要責罰。」
「你還裝!」
情急之下,顧晚寧揮著牌位,直沖我頭頂而來。
我恭謹閉眼,準備扛下,卻沒想,孟天行擋在了我面前。
牌位的棱角,正磕在他額鬢。
腥紅的血,頓時,順頰淌下。
「侯爺……侯爺,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
顧晚寧嚇得嚶嚶啼哭,跪下一再委屈解釋,都不是她的錯。
可事實就擺那,孟天行又怎會聽信她半個字。
「來人,將顧姨娘禁足,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