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兄長軍功不足以服眾?
不是,只是我們薛家,門庭敗落,渺渺之軀,始終不曾被他們放在眼里。
如今我打著定南侯府的旗號,扎進了高門,實實在在為長姐、兄長謀得了好處。
如此,便已足矣。
磅礴的雨滴,轟然墜下。
雨勢正猛,孟天行滿身濕透,叩響了我房門。
我故意訝異愣了一下,才挪開身子讓他進門。
他眼神灼灼,驟然鉗住了我為他擦臉的手:
「你還沒解釋,每日帶去宮中的箱子里,是什麼?」
我惶然抽手。
顫抖著指尖,別去半個身子。
他執著地將我板正,喝我:「問你話呢,是什麼!」
沒辦法,我只能讓呂嬤嬤把箱子搬來。
當著他的面,將里面所有的東西傾倒:
「侯爺放心,這些釵環首飾,雖是我從薛嬪娘娘那求來的,但在宮中都沒入冊,讓下人拿出去當了,不會有人在意。」
他沉默盯在那里,讓人摸不透到底是喜是怒。
我顫巍巍地又解釋:
「侯府養了這麼多人口,總是要吃飯的,虧空太大,我把所有的嫁妝填進去還不夠,才想了這個法子。侯爺放心,我跟娘娘說的是想置辦田產,并沒有宣揚家宅內丑,所以不會有人……」
后面的話,我說不出來了。
是孟天行,毫無征兆,一把將我摟進懷里。
又猛又狠,勒得我呼吸困難,差點喘不上氣。
過了很久。
他長吐壓抑的疲憊,附在我耳畔,輕念一句:
「你是侯府主母,怎樣處置,都隨你。」
08
雨下了一整夜。
看著孟天行安穩的睡顏,我一夜未眠。
分明沒有什麼不一樣,可心底莫名掰開一抹柔軟,伴著初經人事的青澀,讓人措手不及。
翌日呂嬤嬤來收帕子,很是歡喜。
正巧孟天行提議要與我進宮,補上回門禮。
趁著他先去向陛下回稟巡營之事,呂嬤嬤關起門來,急切向長姐報告這樁喜事。
長姐莞然而笑,多日害喜食不下的糕餅,都多用了兩塊。
又同我提起前朝立儲之事:
「那些老臣急不可耐,好一通朝綱社稷之論,慫恿陛下,早定國本,其實啊,就是怕我肚子里的這個蹦出來,有一日,動了他們的根基。」
宮中沒有不透風的墻。
不日臨盆,長姐再藏不住月份,也藏不住孩子性別。
「所以,承祧立嗣之事,其實不論先后,待會我予你個方子你帶回去,定能事半功倍,助你盡早懷上孩子。」
長姐張羅著心腹去取藥方。
我將人攔住。
對上長姐疑惑的眼神猶豫許久,終是道出實情。
呂嬤嬤正奉糕餅的手一顫,托盤猝然墜地。
激烈的破碎聲扯得人心腸酸澀,再抬眼,長姐深切望著我的眼眸,已婆娑。
「傻妹妹,沒有孩子,沒有倚仗,你下半輩子,在定南侯府要怎麼過?」
她藏在桌子下的十指收攏。
尖銳的護甲扎進掌心,片刻間,已剮出數道血痕。
我忙伏去她膝前,像幼時無數次她安撫我和兄長,有她在,定會好好護著我們。
我攏住她的手掌,掰開她僵硬的指節。
含淚牽笑:
「誰說我要在定南侯府待一輩子,有長姐,有兄長在,我永遠是咱們薛家的孩子。」
堅忍吞淚,長姐也勾起笑意,沖我直點頭。
「更何況,我生不了孩子是真,沒有倚仗,卻不見得。」
長姐一愣,很快明白了我話中深意。
即刻派人向陛下求了御宴,以招待孟天行。
席間,孟天行一改從前冷淡之色,主動起身禮拜,向長姐敬酒:
「娘娘的好意,微臣愧不敢當,巡營之事,多謝娘娘施以援手。」
長姐與我使了個眼色。
外人皆不知,她與海公公早已達成默契。
若她將來青云直上,必然也少不了他的從龍之功。
配合著做些戲碼,那是再順手不過的事。
可面子上,長姐將示好之意,拿捏得恰到好處:
「都是一家人,侯爺何須多禮。」
她特意將孕中的湯羹,換成酸梅酒:
「只是本宮這妹子不懂事,還請侯爺多包涵。」
孟天行順勢看向我,一向板正謹肅的面容平添了幾抹親和暖意。
當著長姐的面,他握住我置于桌案上的手:
「文昔得娘娘教養,秀外慧中,溫淑賢良,昔日微臣心存芥蒂,確有不恭,從今往后,定會好好待她。」
為表誠意,他著人搬來我常帶進宮的木箱,說是之前聘禮不足,要為我添妝。
我和長姐一下會意他這是不想落了我們薛家的口實。
可事已至此,我們偏要讓他落。
「你們二人已成夫妻,你的她的不都是你們的?」
長姐不僅退回了箱子,又添了好幾張地契。
只跟他提了一個要求:
「聽聞世子的生辰快到了,我這嫡親的姨母,就當提前給他送生辰禮了。」
09
顧晚寧學乖巧了。
孟天行一連多日宿在我這兒,她不僅不哭不鬧,還晨昏定省,不曾落過一日。
只不過,每每都帶著孟承寅。
一大一小提著從前顧氏如何如何。
孟天行雖會用余光掃量我的神色,可免不了都要配合著他們說上幾句。
「侯爺,承寅的生辰宴,要不還按往年的規矩,咱們回顧家操辦?」
孟天行還沒說話,仿佛這事已定。
孟承寅歡喜得跳起,不帶歇地拍手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