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話音落下,眾人皆愣在原地。
老夫人隱有怒火,卻無法發作。
宋晚音難掩驚詫,甚是意外,唯有鐘令安喜不自勝。
06
我的回門之日,恰是鐘令安去沉月巷收拾東西接宋晚音母子入府的日子。
他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做下去了。
我在回府的路上,丫鬟彩玉滿臉不忿,她難以接受婚后的我過得是這樣的日子。
突然間,車轍發出聲響,馬車壞在了半路上。
車夫正不知所措時,我主動出聲道:「你回去找人來處理一下,此處距離沈家不遠,我走回去便可。」
一開始他本來有所猶豫,直到我說道:「將軍不會怪你的。」
他似乎想到了我在鐘家的處境,上上下下無一人將我視為真正的少夫人,更不得歡心,這般想來,他便也沒了什麼顧忌。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時,我已坐上了另一輛馬車,朝著京郊禪心寺而去。
鐘家的馬車,本就是我刻意弄壞的。
到達禪心寺之后,我停在了寺院后門處。
四下無人,唯有山鳥細鳴。
我站在這里,等她。
她的馬車緩緩而至,我微微抬手,車夫便停在了我的身旁。
我待在她的身邊兩年,自然知道她的習慣,每隔兩月,她便會來這禪心寺一趟。
她為她的母妃,在這里供奉長明燈。
這也是陛下默許過的事。
明妃娘娘當日退居妃位,這一退,百年之后便再也無法與君王合葬。
看到我時,她的目光中并不意外。
我隨著她進入了禪房,這里每日都有人打掃,知道她要來,早早便有人備好了清茶。
我與她相對而坐,她將一盞清茶放到我的面前。
「我猜到你可能會來找我,只是沒想到會這樣的早。」九華公主緩聲道。
我與鐘令安這場婚事是遵從帝王之命,關于他的外室又是流言四起,或許她早都猜到這樁婚事長久不了。
「殿下知我眼底不揉沙子,自然做不到在他的后宅里困頓一生,想求殿下,予我一條出路。」我聲音微沉。
她輕嘆一聲:「即便你與他和離,按照規矩,也再難被選拔為掌事女官了。」
「我知道宮規森嚴,如今我想走女官之路已是不可能了,可若是來日,這天下的規矩是由您制定呢?生殺予奪,皆在掌中。」我抬眸凝視著她。
她的目光一瞬間凜然,透著威壓。
她不曾想到,我竟如此直白地挑破了她的野心。
我起身俯首一拜,恭敬垂首道:「我愿為殿下掌中刃,助您坐明堂。」
07
沉默良久,九華公主才伸手將我扶起。
「女子想走那條路太過艱難,并非是德行有缺,也并非是才干不足,而是世俗成見相阻,即便文武雙全、睿智博學,在他們眼底也只是一個女子而已,難成氣候。」
九華聲音沉郁,已然顯出不甘,她一路走來,也有無數的聲音在告訴她:你只是一個女子,難成氣候。
就如同我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在告訴我,女子以貞靜為美,順從為德,我的父親并不在意女兒成為什麼樣的人,只要順從就好,他一心期盼的是庸碌的兒子成為棟梁之才,重振家族。
「殿下,正因不公,我們才要去爭。」
九華公主能對我說這些,便是信任我的。
那年她便裝出宮,不見蹤影。
皇后命人鞭笞我,只為從我嘴里撬得她的下落。
我生生受了二十鞭,不發一言,一直撐到她回宮。
從那時候,我就知道,她所圖甚大,每隔兩月的出宮,也絕不僅僅是前來禪心寺這麼簡單。
她入局的時間,比所有人想象得都早。
看我目光堅定,她輕笑道:「本宮從沒有說過不爭。此路雖難,我偏要迎難而上。」
那一刻,她的野心和霸氣已然盡數顯現。
當今圣上的皇子們先后夭折,陛下也曾跪在佛前求問,是否是前半生殺戮太多,皇子才會相繼夭折……
只剩下三位公主,可是數位公主之中,九華公主為長女,我知她文韜武略,天資聰穎,有相爭的資本。
滿堂朝臣有人勸當今陛下過繼嗣子,繼承大統,也有人勸陛下立皇太弟,傳位于齊王。
過繼嗣子中呼聲最高的是豫王之子同安郡王,豫王已逝,同安郡王在朝野之中素有賢名,得上下贊譽,群臣都屬意于他,覺得他能成來日明君。
朝中暗流涌動,是齊王與同安郡王身后各成一派,明爭暗斗。
可惜,甚少人注意到這朝中還有第三股勢力在攪動風云、影響時局。
九華很早便在幕后籌謀了。
「母妃告訴我,退一時,不代表退一世。她只有一個女兒,可她相信女兒也能成大事。」
那位明妃娘娘,當年也是朝野之間的傳奇。
早年追隨陛下南征北戰的功臣們,皆對其信服不已。
薛皇后得皇后之位,是因身后的西北世族們同氣連枝。
薛家成為后族外戚,在陛下登基后的這二十年里卻備受打壓。
外戚坐大,必是帝王之患。
尤其是當日有從龍之功的外戚世家,又怎能任他權傾朝野。
明妃無家族護佑,只得妃位,且膝下只有一女,她退一步,她身后的那些支持者們便可皆得重用,那些人承她的情,自然會成為九華公主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