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那你是騙我的嗎?」
宋止盈慌亂了一瞬:「我當然沒有騙你。」
「那你換上騎裝時,佩戴的香囊里,有令馬發狂的粉末,也是無心嗎?」燕準平靜地問道。
宋止盈愣住了。
很快,她臉上的神情也變得平靜:「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抱著你墜馬的時候,你的香囊砸到了我的臉上。」
燕準道:「我隱隱聞到了,但不敢想。可如今你并無母家幫襯,做什麼事,實在很容易留下痕跡。
「哪怕是我不想查,也會有別人查。」
宋止盈又哭又笑:「燕準,本就是你負了我!」
「是,我負了你。」
他沒有否認:「我曾說非你不娶,但我娶了別人。我曾說只心悅你一人,但我……變了心。」
宋止盈的眼睛慢慢睜大:
「是應如許是不是!你愛上了應如許,是不是!」
她發狂似的捶打他:「我知道,我就知道!從一開始你要娶應如許我就知道會有今天,滿盛京的女郎,你娶誰我都能將你攥在手里,但偏偏是應如許!
「從前我便與她不分伯仲!如今我只是個罪臣之后,更比不過她。
「燕準,你怎麼能負我!」
燕準任她發泄。
許久之后,宋止盈似被抽離渾身力氣,哭泣著委頓在地。
「不是的,阿盈。」
燕準俯下身,將一塊干凈的手帕放在她面前:「與家世無關,也不是你之過,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做了負心人。」
16
宋止盈的孩子沒了。
太醫向我與皇后回稟:「宋良娣身體孱弱,留住胎兒本就不易,再加之前段時日墜馬,更是損傷了根基。」
皇后很遺憾,她雖然不喜歡宋止盈,但對孫兒還是期待的。
目光觸及到我,她又重整旗鼓:
「如許,讓太醫也為你調理身體,早日誕下嫡子才是緊要。」
我從容應下,對太醫開的湯藥也來者不拒,只是熬好之后全部喂進燕準嘴里。
他苦著臉喝完,對我道:「如許,我想將她送去孟州。」
我并不意外:「但憑殿下做主。」
「她外祖家在孟州,那里又是我一位姑母的食邑,我會托姑母也多加照拂。」他看我一眼,小心翼翼道。
我笑笑:「殿下做主便是。」
「如許,從前是我對不住你……」
我起身:「殿下,浣珠叫我,我去看看有何事。」
「如許!」
他握住我的手腕,不容我掙脫:「你可否,看我一眼?」
我認認真真地看他一眼,微笑道:「殿下天人之姿。」
他的手掌微微收緊,卻控制在并不會捏疼我的力道,望向我的眼眸,令我想起被禁閉在光天殿時,他時常用霜花廬的身體趴在床榻下,長長久久地凝望著我:
「如許,要如何你才能寬宥我?」
我溫和道:「我不曾責怪殿下。」
燕準眼睛慢慢黯淡下去,他松開手:
「你可是心悅七弟?」
「殿下慎言。」
我收斂了笑意,面無表情道:「臣妾與七殿下君子之交,從未逾矩。」
「他明明——」
燕準的話音消失在我平靜的眼眸中,他頹然:「是我失言了。」
我行了一禮,轉身出去。
17
宋止盈走的那日,我去送她。
半月不見,她清減得厲害,精神卻比往日好了不少。
自入東宮之后,她眉目間總有揮之不去的郁氣,如今雨過天霽,倒仿佛又見到了昔日那個溫婉高貴的宋氏貴女。
「你的。」她塞給我一副卷軸。
我略有些驚訝,她倚靠在車壁上,對我笑了笑:
「我在孟州有一位表姐,最是離經叛道,雙十年華也不嫁人,跟著商隊南來北往,幾乎走遍了整個大周。
「我此去,打算與她一起,想必看過高山流水,我這般心胸狹隘之人,也能有所明悟。」
馬車徐徐前行,宋止盈挑開窗幔,往后看了一眼。
我隨她目光移動,亭臺之上,立著一個挺拔身影。
她放下窗幔前對我一笑:
「山高路遠,此生不復相見了。應如許,珍重。」
回到光天殿,我展開卷軸,里面是一幅畫——
畫中美人獨坐湖心亭,玉指輕挑,琴聲驚起遠處一灘鷗鷺。
左上方一列娟秀小字:景云九年芒種,雨后賞荷,應氏如許湖心撫琴,一杯彈一曲,不覺夕陽沉。
浣珠驚嘆:「畫得真好!」
「是啊,」我將畫卷起,遞給浣珠,「宋止盈名動盛京,難道就靠一張臉?宋妙筆可不是什麼虛名。收起來吧。」
18
燕準來我的寢殿愈發頻繁。
我煩不勝煩,指使霜花廬:「咬他!」
霜花廬吐著舌頭看我一眼,繞著燕準打轉。
我幾乎被氣笑了——占用這狗東西半個月身體,倒占出感情來了!
「如許,」
燕準獻寶似的端一碗冰酪到我面前:「過幾日,父皇要去別宮避暑,允我們同行。我已經為你挑了最涼爽的藕花樓。」
我給他一個笑臉:「多謝殿下。」
他似乎得了鼓勵,試探道:「你想不想你母親?父皇這回有意挑重臣隨侍,我打算向父皇進言,請岳丈、岳母隨行。」
我雙眼一亮,趕緊美言了幾句,哄得燕準立即便去了乾元宮。
浣珠望著他的背影,猶豫道:
「女郎,太子殿下如今,真是將您捧在了手心里。」
我摸著霜花廬的狗頭,問浣珠:「捧在手心里,是指什麼?是這些冰酪嗎?是為我挑來了最涼爽的藕花樓嗎?還是助我與父母相見?
「可是浣珠,若不是皇后一定要為他求娶我,我本來也有吃不完的冰酪,夏日可以去登州別院避暑,更能日日與父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