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至死嗎?」
燕準的心聲與我最后一句話同時響起:
【阿盈,我若徇私枉法,怎麼對得起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
「燕準若是出面求情,怎堪為天下之儲君?」
宋止盈別過臉:「你不必教訓我,我都知道。可那是我爹,他若真的愛我,就不該袖手旁觀。」
「宋止盈,」我說,「你書真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冷笑:「你也沒臉說我!你憑什麼插足我們之間?燕準放任我宋家傾倒,這是其一。娶你為妻,這是其二!
「他說非我不娶,但轉眼就讓我當妾!」
她抓緊下裙,櫻唇被咬得發白:「早知道留下來是做妾,我還不如與我母親一起被流放!」
夏蟲不可語冰。
我沒有再與宋止盈爭論。
13
大約是燕準昏睡的第二十五日。
浣珠拎回來的食盒忽然豐盛起來。
不但我們的膳食恢復了以往的規格,連狗食都擺得滿滿當當。
浣珠塞了一枚銀錠,與守門太監打探。對方卻三緘其口,只躬著身說請太子妃安心享用。
吃了半碟鏡面糕,我望一眼自從宋止盈來過便如喪考妣的燕準,對浣珠說道:「形勢有變,宋止盈腹中的孩兒,或許當不成太孫了。」
浣珠吃得滿嘴流油,含混不清地問我:「女郎,這是何意?」
「你覺得這些是誰送來的?」
我指了指桌上琳瑯滿目的菜肴,櫻桃肉、白炸春鵝、蜜漬豆腐、鳳尾蝦……全是我愛吃的,就連茶水都換成了我愛喝的廬山云霧。
浣珠愣了一會兒,福至心靈:
「七殿下?」
燕準一下抬起頭來。
我拿手帕擦了擦浣珠的嘴角:「這幾日穿戴整齊吧,很快就有客人到了。
」
燕璋來的,比我想象中更快。
次日,他便提著一個食盒走進光天殿。
「許兄,伯母為你做的櫻桃酒釀。」
他打開食盒。
燕準疑惑:【許兄?】
我自然不會告訴他,以往我愛作兒郎打扮與燕璋出游,要他與我兄弟相稱,一來二去,他便玩笑著如此喚我。
燕璋捧出一碟櫻桃酒釀,走近我身邊。
我正要伸手去接,燕準卻忽然橫在我與燕璋之間狗叫:
【離孤的太子妃遠些!】
燕璋一愣,將櫻桃酒釀放進我手里,矮下身子:
「霜花廬,你不認識我了?」
【離孤也遠些!】
可惜,除了我,無人能聽見他的心聲,燕璋直起身對我抱怨:「好沒良心的霜花廬,上次見面還讓我抱它,這回倒像見著個仇人。」
我微笑:「你何必跟一個狗東西計較。」
【應如許!
【不許對他笑!】
聞言,我笑得更燦爛:「璋兄,外面如何了?」
燕璋的神色肅然了些。
他告訴我,太子一直昏迷不醒,如今朝中除了我應氏還堅定奉太子為儲君,其余世家已經有改弦之意。
「璋兄,」我并不與他迂回:「既然你已經入東宮見我,想必若太子薨逝,你便是儲君了。」
他默了一陣,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如許,我來是想問你,若我真成了太子,你可愿繼續做這太子妃?」
我愣了愣。
燕準立起來狂吠,心聲亦在我耳邊咆哮:【豎子敢爾!】
14
我實在沒想到,燕準竟然這樣醒了。
——被燕璋氣醒的。
他醒來第一件事,便是來找我,可他昏睡得太久,剛一起身便摔倒在床榻上,嚇得皇后連忙命人召我入鳳儀宮。
我近前,還未行禮,燕準已經死死抓住我的手:
「應如許,你別想改嫁!」
「殿下,」我笑笑,「您在說什麼?是做了噩夢嗎?」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你就在此,哪里都不許去。」
皇后面前,我從善如流道:「是,臣妾哪里都不去。」
比起宋止盈,皇后還是更樂得見我與燕準和睦,聞言立即將我們的手攏在一起:「如許,準兒就交給你了。」
我溫婉淺笑:
「是,母后。」
因燕準不便挪動,我也在鳳儀宮暫住下來。
每日侍奉湯藥,行太子妃分內之事,只是每當燕準擺出一副想與我促膝長談的架勢時,我便捂著嘴打呵欠,借故告退。
在此期間,宋止盈來過三回,但無一例外地被燕準拒之門外。
她以為是我從中作梗,執意等在殿外,從天亮等到天黑,終于等到我:
「應如許!」
宋止盈臉色慘白,死死抓住我的手:
「是你,對不對!你告訴燕準了!」
我搖搖頭:「我不曾透露半句。」
她不信:「一定是你!否則燕準不會這麼對我的,他最愛我了!」
我提醒她:「你不是說他不曾搭救你的父兄,就不是真的愛你嗎?」
「應如許!」她胸口劇烈起伏,嘴唇也蒼白起來。
我顧及她有身孕,不再刺激她:
「你先回去歇著吧,他可能就是覺得自己最近太憔悴了,不想讓你見到他這一面。」
宋止盈沒有被哄住。
但燕準不肯見她,她也沒有辦法,只能換著花樣往里面送東西。
今日是花箋,明日是紙鳶,后日是珠釵。
直到她拿簪子抵著喉嚨,揚言要一尸兩命時,燕準終于見了她。
15
「準郎!」
宋止盈哭得梨花帶雨,張口便念上邪: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燕準,這都是騙我的嗎?」
燕準的神色沉靜。
他向宋止盈走去,伸手握住她拿著簪子的手。
宋止盈面色微微一松,但很快發覺燕準雖然拿走了她的簪子,臉上卻并沒有她料想的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