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
一個人,一匹馬。
許霞盈已經從后門溜了,他沒遇見。
我站在那沒動,就這麼看著他。
他把馬系好,一邊如往日般念叨:「娘子,為夫要升五品了。」
我說:「哦,挺好。」
「馬上就要領薪俸了,這次還有賞銀,不但能給你買兩個丫鬟婆子,還能換個大一點的院子……」
「清風哥哥。」
他以為我在跟他調情,或者是又想捉他回房。
便隨口應著,一邊笑道:「別鬧,等為夫飲好馬再說……」
「清風哥哥。」
他飲馬的動作一頓,納悶地回過頭來。
我笑了:「清風哥哥,這麼多年了,肚子里的老虎,還餓嗎?」
他看著我,眸中晦暗不定。
半晌,突然扔下我手里飲馬的草料,跑過來拉著我的手。
「走走走,回房再說。」
楚清風視角
01
在寧王府的夜宴上,我認出了恩師的女兒。
恩師蒙難后,我四處尋找她的下落。
沒想到她竟做了寧王身邊執扇的侍女。
我刻意和人打聽她,整個夜宴我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
是故意的。
我三元及第,乃是開朝第一人。
武皇后好招攬名士,寧王為投其所好,也假裝自己禮重賢士。
果然,好惺惺作態的寧王把她,「贈」給了我。
02
她像個木頭人兒一樣嫁給了我。
其實有人勸我,迎為妾室便罷了,畢竟是寧王舊人。
我只是笑笑不說話。
他們以為我出身寒門不懂,但其實我不過是裝傻罷了。
若沒有恩師,便不會有我,更不用提什麼前程。
起初只是想照顧她。
只是,我有點不知道拿她怎麼辦。
因為她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想來也是,我們相識的時候,她只有三四歲。
還是個,眉間一點朱砂,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恩師在家鄉開設了學堂,我有幸拜在恩師名下。
學了三年,她就在我身邊坐了三年。
不吵人,常常用肉肉的小手托著腮幫子,看著我念書。
我記憶里的少年時光,是她帶來的糕點的香甜、她稚嫩的聲音,和她燦若星辰的眼眸。
后來恩師一家升回京城,恩師看重我,把我托付給了黎城名師,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走的時候她還哭了,抱著我不肯撒手。
「清風哥哥,清風哥哥,你來京城看我啊……」
那時候她正換牙,哭得一張嘴,旁邊的人都笑她。
她就在那大笑聲中,哭到我承諾一定去京城看她,才肯走。
03
她和我記憶中不一樣了。
記得她小時候,就已經能誦詩書。
可她現在好像全忘了,我故意吟她小時候喜歡的詩句,她也不記得了。
那時候,在一群學生中,年紀最小,卻總是一副老大的派頭。
若有學生挨欺負了,她第一個去撐腰出頭。
現在,眼神卻總是麻木平靜,宛若一灘死水。
夜間睡覺,總是挨著床邊,我試著抱了她很長時間,都不能讓她在我懷里睡安穩。
我悄悄去打聽……
寧王,給她改名換姓,隱藏了身份,卻讓她做無名分的賤妾。
為了把她訓練成一個刺客,還常常毒打她。
我記憶中的福綿妹妹,或許已經被折磨得不在了。
那一瞬間我的怒意無以復加,他怎麼敢!
這是恩師和師母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啊!
04
恩師不止一次夸我有耐心。
沒耐心的人,也是讀不進書的。
在京城中裝一個書呆子,周旋于權貴之中的耐心,我也有。
唯獨,她令我心焦。
她總是很容易被滿足,一點點尋常事就能讓她開心。
可是她的快樂很短暫,她看著我的目光總是眷戀又決絕。
又很喜歡折騰人。
那力氣……
我經過幾次才想明白:她是怕沒有以后了。
色授魂與、神魂顛倒,本是世間最快活的事情。
只是這份銷魂中,竟又生出幾分決然的悲意。
而我,卻只能在她入睡后幫她擦去耳后沒來得及擦掉的血跡。
我漸漸要無法忍耐了。
其實我中解元時進過京,拜見過恩師。
恩師說我將來一定能中三甲,并且告誡我:「入朝之后,要做清流,安身立命。」
我知道他說得有道理。
但我等不了了。
太子不能選,寧王也不能選。
我,選擇,投了武皇后。
我一眼看出那位皇后,將來絕不會居于人下。
我要以己身做刃,哪怕將來置于危樓!
不但是為恩師報仇。
更是,要給我的福綿妹妹安穩。
05
寧王是怎麼死的?
非要說的話,他是死在女人手里。
而最可笑的是,他一生所有權謀都與女人有關,卻看不起女人。
要殺一個皇子,尤其是如日中天的武皇后最寵愛的兒子,并非易事。
我的福綿捅了他第一刀,讓他被太子盯上。
他的正妻許霞盈捅了他第二刀,讓他徹底得罪武皇后。
在這其中,有我的審時度勢,推波助瀾。
其實,最重要的一刀,是武皇后親自捅的。
這個,不知死活的畜生,他永遠都不懂,一個女子既然可以雄韜偉略,那她也可以有不比男人少的的權欲與野心。
哪怕, 她是他的母親。
武皇后曾允他和我當面對峙,來自證清白。
他輕易被我逼得自亂陣腳。
最后他竟對武后說:「……便都是兒臣做的又如何?!您難道能殺了兒臣,流放了兒臣嗎?!說到底, 大哥是二哥殺的!二哥已經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