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著沒動。
「母親不若先告訴我,我為何要跪?」
衛母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
「你做了什麼你不清楚嗎!
「攬月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我瞬間反應過來。
「不是我做的。」
我直視著她,聲音平穩。
衛母指著我,抑揚頓挫地對衛丞道: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娶回來的女人!她心思惡毒,害死你的第一個孩子!到如今這般地步,還不知悔改、不敢承認!」
衛丞將楚攬月抱得更緊了些,沒有抬眼。
我淡笑了下,沒抱希望他能替我說話。
但衛丞的態度告訴我。
他不信。
他也不信我。
我獨自站在正中間,孤立無援。
雖疲憊不堪,但還是強撐著理清思緒。
問衛母:
「為何如此斷定是我?」
衛母得知楚攬月小產后,隨即派人搜查了我的院子。
最終在我后院的樹下挖出落胎藥的藥渣。
與楚攬月喝的是同一種。
我正仔細聽著。
一個枕頭陡然砸向我。
楚攬月眼眶猩紅,仇恨地盯著我。
「李允安,我要你給我兒陪葬!
「我不會放過你!」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接二連三的鬧劇感到厭煩。
在衛母欲派人對我動家法時,我不得不再次開口。
「起碼給我一天時間,讓我查清楚首尾。」
從我進門來,一直都對我視若無睹的衛丞第一次抬眸看向了我。
「好。
「允安,你該給攬月個交代。」
這一刻,我看向他。
卻已經有些看不出他年少時的樣子。
那個少年在我記憶里變得模糊。
我同樣也是。
好像也快在封建禮教下找不回自己了。
但我此刻只能應好。
「是,世子。」
我躬身退下。
16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清溪看到我臉上的傷立即激動起來。
「夫人為何會受傷?!
「是世子還是老夫人對您動了手?」
她眼里蘊含著風暴。
「早知他們會如此翻臉,奴婢就該把所有人一起毒死才好!」
接著,手輕輕抬起碰了碰我的傷處。
「疼不疼啊?」
我撥開她的手,有些反應不過來她的話。
「你在說什麼?」
她似乎也察覺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徹底怔住。
許久。
毒熱的日頭被陰云遮住。
她眼里的光掩去,才鎮定開口。
「是奴婢做的。」
她不懼后果,只是告訴我:
「楚姨娘心思惡毒,總是害您傷心。
「所有惹得您難過的人,奴婢都不會放過他們。
「更何況,我買通的大夫告訴我,楚姨娘這孩子生不下來,太過虛弱。
「我不過是提前幫她斷送念想而已。」
她理所當然的話仿佛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卻只能啞口無言,說不出指責的話。
我本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她,那也是一條人命。
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為我著想打抱不平的人了。
17
我無言地在榻上坐了一晚。
從夕陽西下到日暮星辰。
最后,黎明初曉,雨絲飄至我肩頭。
淺淺涼意喚回我的思緒。
我微顫了下睫,起身前往楚攬月的院子。
所有人都早已提前準備好,等待我的答復。
我當眾跪下,垂著眼輕聲道:
「是我嫉妒楚姨娘犯了錯事,害死了她的孩子。
「今日我便求休書一封。」
隨著我話音落下,屋外忽然響起一聲悶雷。
秋雨疾速下落,寒涼刺骨。
衛丞目光驀地落在我身上。
而衛母露出早已料到的神情,冷哼道:
「逐出世子府是必然的。
「但你這賤婦實在可恨,不讓你吃吃家法,不解我心頭之恨。」
她命人請來那根一直放在祠堂的木棍。
親自執桿,抽在我后背上。
衛丞漠然地注視著我,一瞬不眨。
也一語不發。
后背瞬間爬上陣陣灼痛,讓人難耐。
我想,真疼啊。
但還好我只是被打幾下就好了。
如果換成清溪就該被打死了吧。
她是為了我才這樣做的。
有多久沒感受過被人偏愛了呢……
我飄忽的思緒被再次落下的一棍疼得扯了回來。
我承受不住,手撐在地上。
「夠了母親。」
衛丞緩緩走到我面前。
扣著我的下頜,力道大到我生疼。
「允安,為什麼要這麼做?」
楚攬月不動聲色靠近,眸子漆黑幽深。
她渾身都散發著死氣沉沉的氣息。
在沒人注意到的地方,踩上我的手背。
來回碾壓。
我難挨地皺起眉,疼呼出聲。
身后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被雨淋個透徹的清溪狼狽地跪在我身邊。
邊哭邊去扳楚攬月的鞋底。
「是我!!
「楚姨娘,是我害死你的孩子的!」
她擋住我后背,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但聲音是抽泣的。
「是我做的!夫人完全不知道,不要再打夫人了!」
我明明命小廝看好清溪的。
她跪在地上,不住磕頭。
「求老夫人世子放過夫人!
「我愿意以死謝罪!」
我扳過她的肩,嚴正告訴她。
「回去,不要胡說。」
我從來不是圣母心泛濫的人。
但只有這樣才能保全我和清溪,皆性命無憂。
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
然而,清溪推開了我的手。
她眼里倒映著窗外的景象。
陰雨褪去后,勃勃生機復現。
「夫人,我本就是被您從死人堆撿回來的,托您搭救,我才能多活這麼久。
「清溪很滿足了。」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卻感覺比流沙還難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