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卻遇見了垂頭喪氣的裴芷。

我拉著她避開兩邊的丫鬟，笑問：「怎麼，沒找到換回來的法子？」

「那道符咒只會生效一次，就算寫新的也不管用。我們，換不回來了。」

她越說越傷心，最后鼻尖一紅，蹲下嚎啕大哭：

「我不要吃一輩子苦！你那娘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自己不爭氣，連帶我也受罪！」

我思索片刻：「大概……是文人風骨吧？」

裴芷是一點也沒遺傳七姨娘的聰慧。

如果是我，便不會告訴對方換不回來的事。

6

憑著這一點，先讓對方忌憚著，以謀得些好處，熬到幾年后出嫁，便是另一番天地。

我將心放回肚子里，轉身要走，她卻忽然起身：

「裴萱，你休想占著我的身份享一輩子福！」

她朝我撞過來，我被迫后退，身后是黑乎乎的河水。

可她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子從小就用各種補品養著，身形圓潤，還比我高出半個頭，我那副瘦猴似的小骨架根本不是對手。

我按著她的肩膀一個蠻力轉身，她和她的丫鬟一起掉到了河里。

這事驚動了大夫人。

她惱我們在外頭丟人，命手底下的婆子先將我和裴芷一人打了十戒尺，而后才詢問事情經過。

「靈魂互換」這種事，說白了是邪術，私自動用邪術，罪責可大可小，怎麼處置全憑夫人心情。

裴芷固然蠢，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朝我投來哀求的目光，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先開口道：

「回夫人，我倆看上了同一盞花燈，一時情急，才會爭搶。

中途八姐姐踩滑了掉到河里，實屬意外，女兒們已知錯，從此必定好好學規矩，不給裴府丟人。

」

裴芷啞著嗓子接上：「就，就是這樣，夫人，我們知錯了！」

這丫頭是個紙糊的，也就敢背后硬氣幾句，真和夫人面對面了，那腰桿彎得比誰的都低。

「罷了。」

大夫人抿了口茶，又望向裴芷：

「今年你該入學了吧？先前沒人教的東西，到時自有先生教導。想來讀了書，明了理，便不會再冒冒失失的了。」

我暗暗瞟了我娘一眼，她的臉色很是難看。

裴芷卻是一喜：「女兒一定好好念書，決不辜負夫人的苦心！」

我先前也總盼著入學。

因為那樣可以不必呆在小院里看我娘的臭臉。

而且學堂里冬暖夏涼，比在外頭閑逛要舒服得多。

或許此時的裴芷也是這麼想的吧。

大夫人走后，我娘也自顧自離開，絲毫沒有顧及剛落水的裴芷。

方才夫人賞她姜茶，她喝得很急。

不用想也知道，她回去換衣服時，我娘肯定連溫水都沒給她熱一盞。

而七姨娘早命丫鬟取來披風和手爐，我頓時被團團圍住，連裙擺都有人細細整理。

「平日里什麼新奇東西是你沒有的？一個花燈，也值得爭搶？」

我沒吭聲。

裴芷卻紅著眼眶嬌滴滴地喚了聲：「娘。」

七姨娘身形一頓。

我心下一緊，呵斥回去：

「你娘方才走了，你還不跟上去？現在這樣子要是叫夫人瞧見了，只怕又要責罰了！」

裴芷當即嚇得閉了嘴，眼巴巴望著我們離開。

立春這日，私塾復學。

而我的生辰就在十天后。

大夫人早早下令，讓我不必再等十日，可以和兄弟姐妹一同上學。

所以今日，裴芷應該來上學的。

但學堂內卻不見其身影。

按例過來巡視的大夫人罕見地發了好大一通火，不僅下令停學，還讓人把那對母女押了來當眾問話。

「陳秀娥，你不讓女兒入學，是不想她做裴家的女兒了，是嗎？」

我娘跪得筆直：「我家萱兒，沒必要讀那麼書。」

這不正是當初裴芷說的「挺直腰桿」嗎？

7

只是現在她眼里沒了那時的欽慕，而是滿滿的怨恨。

大夫人震驚不已：「我記得你父親是個秀才，你竟然不讓自己的女兒念書？」

就連一旁的先生都搖頭嘆息。

我娘卻是面色不改：

「父親說過，女子不必讀太多書，我教過萱兒識字，已然足夠了。

況且這丫頭生性蠻橫，口齒尖利，要是再多識得些道理，恐怕會自以為是，惹出大的禍害。」

我心中一涼。

原來她是怕我不服管。

可她若是細心呵護過我，我又豈會野蠻生長？更不會拿那些話去懟她。

大夫人又問裴芷：「你是要跟著你姨娘認字，還是要和眾兄弟姐妹一起念書上學？」

裴芷忙答：「自然是要念書上學！夫人請放心，我定不會惹出禍害！」

大夫人點點頭：「還算是個明白人。」

又道：「備筆墨，傳家印。」

我娘面上一慌：「你要做什麼？」

「你不守家規，府上也不便留你。待老爺下朝回來，在休書上落了官印，我會將籍契歸還與你，到那時無論你如何行事，我們裴家都不再過問。」

「你先斬后奏，老爺不會同意的！」

大夫人下筆干脆利落，很快就寫好了休書。

「當初若沒有我點頭，你覺得你能邁進尚書府的門檻？這些年我不和你計較，是因為你不配。如今我要休你，是告知老爺，而非與他商議。

」

我娘的腰桿終于挺不住了。

家印是內宅權力的象征，內宅一切人員、事物，主母有絕對的支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