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
春禾怔愣半晌,大約是想起蘇旭汀的囑咐,神色軟上兩分道:「上次的事,確實是我不對,不過殿下只是責問兩句罷了,我真的沒想到葉小姐會生這麼大的氣。」
熙攘的街上,她深深一躬,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43
如今退婚的事正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因是葉家主動提出,六皇子近日又不斷有資金周轉騰挪,自然有傳言說,是六皇子做了虧心事,這是在以銀錢彌補。
眼下她這樣大張旗鼓,無非是想平息謠言,順便讓我落下個善妒的名號在京城留下個惡名。
可我從來就不在乎那些。
我連生存大事都未成定局,我會在意名聲?
她敢這樣設局,我就要讓她自吞惡果。
「你既然知道我氣得要命,就應該擺正自己的態度。」
她沒想到我會認下,一時間眼睛瞪得老大。
「我今日既然來了,自然是誠心認錯。何況失子的人是我,我已在雞鳴寺為那孩子念了三日的經。」
這是博我同情?
我全不理會,「我可是頂頂心腸歹毒之人,你既然心誠,就煩勞你從這里開始,一步一磕,一直磕到雞鳴寺,替你死去的孩子積一點福分。」
「還有翠月,她因你而死,你也須給她認錯。」
「翠月?」
她柳眉倒豎,「她一個婢子,憑什麼要我認錯?」
我冷笑,「你不是一向鼓吹人人平等的嗎?她與你都是人,怎麼就不需要認錯?」
「你那個孩子怎麼死的你自己清楚,要麼磕,要麼我現在便將你有孕之事說個清楚,你看看你和你的六皇子會有什麼下場。」
她自然也清楚其中利害,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44
「我小產之后身子還沒養好,同為女人,你就忍心?若是我以后不能生育,你不會后悔終生?」
我輕嗤一聲,「你還挺看得起自己的,你要知道,在我這種惡毒之人眼中,你的性命,還比不上翠月身上的一根毫毛重要。
「你設計害我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同為女人?你都忍心,我有什麼不忍心?
「磕吧,讓世人都看看你的誠心。」
我笑得純良無害,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
看美人花容失色,自食惡果,當真是一樁趣事。
「嬤嬤,」我招手叫來蘇嬤嬤,「你好好跟著春禾姑娘。」
「若是她有退縮之舉,你就將她如何有孕又失子的事好好提醒她一番。」
說完后,我施施轉身,不屑于回頭再看。
45
后來再聽到春禾的消息,是那位劉太醫說的。
他告訴我,春禾磕了三千多下,回去后下紅不止,有血崩之態。
孩子確實是再也生不了了。
她用子嗣求榮寵,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她的報應。
不過他為她開了最后一服方子保住了她的性命,而后便從太醫院請辭了。
當年心心念念要守護的人真面目如此可怖,也難怪他會如此。
他來向我鄭重道歉,也感念了當年救助之恩。
「葉小姐豁達明朗,才是真的大家之風。」
他不掩飾眼中的欣賞,鞠了一躬,上馬遠去了。
46
有許久聽不見那些聲音了,我有時竟也覺得想念。
不過一直忙著清算葉家財產,官場上種種逢迎聯絡,忙起來時光過得飛快。
47
三月時光,轉眼而過。
我沒想到,變故竟然來得那樣快。
48
南方連日大雨過后,洪水在一個夜里沖垮了堤壩。
漫過河堤后,一夜間便淹死了不知多少岸上住戶。
比朝廷賑災隊伍更快的,是爹爹和表兄的人馬。
那時葉家已經將所有產業變為了現銀,府內家丁仆役早已南下。
在洪水暴發的第一日,消息還未傳到朝廷時,便用私銀搭建了臨時茅屋,每日在大街小巷間無償施粥,發些日常衣物等生活必需品。
家中的銀錢一日日消耗下去,可我卻在父親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臉。
我知道,那是他贖罪的方式。
49
雨還是不停下。
京郊的河堤也漲了,先淹良田,后淹莊稼。
在這樣連綿不斷的雨勢之中,那些深埋于重重疊疊的陰云中的驚雷,終于炸響了。
50
某日撐著油紙傘想去鋪子里當東西時,聽到有人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那在狂風驟雨之中渾身濕透的人,掌心捧著一塊溫潤的玉朝我奔來。
「葉遲遲……」
熟悉的聲音在雨中格外凄厲,「你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雨水從他的眉眼上滴落下來,暈染出苦澀的弧度。ყz
昔日一身熨帖的黑袍,緊緊地貼在了他身上。
「六殿下。」
我朝他頷首,「我怎麼會忘呢?今日本應是我們定下的婚期。」
是從前的我期盼了那麼久的日子。
他頭發淋濕,盡數粘在臉上,臉上汩汩流下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整個人是那樣狼狽。
「回頭吧,葉遲遲,跟我走,出去避避,京中恐怕要生變故。」
51
我自然記得。
在那些聲音的預示中,她們告訴過我,我會在自己最期待的這一天,在大婚當日,見證葉家的敗落。
蘇旭汀也知道此事,他定是從春禾那里聽說的。
這本來應當是他取勝的一個籌碼,但他竟跑來告訴我。
可是,他還以為一切會跟從前一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