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眼淺笑,看著父親,他卻有些慌張得不敢看我。
他一直那樣保護我,我怎能不明白,他是想讓我避開風頭。
表兄任江南知府,有一同長大的情誼,眼下葉家要出事,他分明是想抓緊把我嫁出去,避免連累我。
可我也是葉家的女兒,我怎能只享樂,不擔責?
就算葉家真有沒落一日,我寧可玉石俱焚,也絕不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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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貪了多少?」
「豢養的死士又有多少?」
我不愿再拖下去,索性挑明了一切。
早一日想辦法,方早一日可能解決。
父親詫異地看著我,一臉「你怎麼會知道」的表情。
「這些事,你一個女孩家還是不……
「女兒也是葉家后人,眼下多一個人出力便多一分機會。
「父親快把一切都告訴女兒吧。
「咱們大家一起想辦法,總能找到出路。」
語畢我攥住了父親的雙手,發覺他那遒勁的雙手不知何時早已皺紋密布。
【葉姐真的好神,她其實什麼都知道是我沒想到的。】
【就是啊,世家大族的女兒們也很牛的好吧,絕不是只會哭哭啼啼的傻白甜。】
【就是啊,這種人怎麼看也不可能是為了夫君歡心出賣自己家族的敗類吧。】
為了討夫君歡心……出賣家族?
我只覺胸中一陣猛烈的震蕩。
如果按照故事原來的走向,若為了討蘇旭汀的歡心,我竟然會以自己家族的前程作為籌碼。
葉家,原來是葬在我手中的。
可那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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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遲……」
父親以掌覆面,年過半百的人,在我面前老淚縱橫。
他把一切都告訴了我,諸如當年為了填補蘇旭汀軍中的虧空,他不得已做了違心之事。
而后,在蘇旭汀半是威逼半是央求之下,他只能越陷越深。
再到后來,甚至有私養暗衛,招兵買馬的行徑。
他說六殿下在皇子之中雖然不是數一數二,但卻慣會藏拙。
他一直等著鷸蚌相爭,想坐收漁翁之利。
一旦太子倒臺,他便會背水一戰。
其實前幾日我一直在想,該用什麼方式說服爹爹舍棄與六皇子的合作。
但沒想到爹爹早有此意,一直讓他舉棋不定的,只有我而已。
我不知他是怕我執意要嫁心上人被牽連,還是怕我會為了討他歡心而出賣自家。
但無論是哪一種,讓家族有這般擔憂,我何其慚愧。
可見當年若非突然警醒,我已經沉迷成了什麼樣子。
爹爹的話,讓我心驚,他說:「朝堂上如今已勢同水火,葉家一旦脫離六皇子,便難免成為眾矢之的。」
「葉家敗落,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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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要怎麼樣才能拯救葉家?」
我一遍又一遍發問,期待著那些聲音能給我答案。
【除非三個月之后……能……】
【只要先……然后再……】
一陣刺耳的轟鳴在我耳邊響起,仿佛某種特殊的警告,將那些聲音掩蓋過去。
也許在隱匿的字句之中,便是解決辦法。
可是不管怎麼努力,我都聽不清楚。
【我們要相信遲遲,她一定能做到。】
這是她們最后一句話。
而后不管我再怎麼發問,都不再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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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的。
我掐著手心強迫自己靜下心來。
一定有辦法!
回憶在我腦海中翻來覆去地過。
三個月。
還有三個月,一切怎麼會這麼巧,就發生在三月之后。
葉家失勢,源頭在六皇子身上。
這說明奪嫡之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就等一件大事作為導火索,將一切燒個天翻地覆。
這件事,會是什麼?
我雖然不知全貌,但從這些人的只言片語中已得了不少線索,我迫切地想將整件事拼湊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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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無需擔心,六皇子并非良人,且他的敵人不少。」
我試著開始自己想辦法,「他一直自詡為執棋之人,爹爹就沒有辦法拉他入局嗎?」
我的意思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投靠六皇子的敵人,也許能獲得一線生機。
父親詫異于我的冷靜,定定地抬眸望我,「可是六皇子畢竟……與你……」
他心中大約還是惦念我們曾經有過一段感情,見我曾經那般癡迷,怕我再回心轉意。
「他既然能舍棄我一次,以后便同樣可以舍棄葉家。倘若有一日他自身難保,很有可能會舍棄葉家保護自己。
「葉家已經為他做了那麼多,不算虧欠。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不要說,我們本就不是夫妻。」
在那個聲音響起之前,我一力追求的只是柔善,但現在,我突然覺得,就算惡毒一些,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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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三日,春禾來了葉府。
她格外清瘦,臉色慘白,但我卻明顯看得到,她額頭和兩頰上厚厚的敷粉。
就算有她掩飾的成分,我也看得出這段日子她過得并不襯意。
「六殿下不愿前來,特意命我將聘書和銀錢帶來了。」
她著重咬住了「不愿前來」四個字,仿佛是在強調蘇旭汀對我的厭惡。
但我根本不在意。
「蘇嬤嬤,你去叫哥哥,一并去清點銀錢,務必保證一分不少。
」
春禾朝我望來,眼中隱有不屑之意,「你竟然也這般在意銀錢,我還以為你有多與眾不同呢。」
我頷首笑道:「我自然是尋常俗物,不比你與眾不同,臟的臭的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