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7
入夜后,丫鬟婆子們都睡了,只有我還醒著。
我在等沈確,我知道,他肯定會來。
梆子聲響了三聲后,屋頂有動靜,我躍上屋頂便看到了一身夜行衣的沈確。
即使在黑夜中,我依舊一眼認出了他。
這個身影,我看了許多年。
從小我便跟在他身后,看著他一點點長高,看著他略顯落寞的背影,我很想抱抱他安撫他。
但他始終在我前面,永遠和我有一步的距離。
這一步,是王爺和下人之間的鴻溝。
明明,只要他愿意回頭一次,哪怕只有那麼一次,他都能看到我熱切的目光,能看到我想要離他更近一點的心意。
可他沒有。
他是主子。
我是下人。
18
我和沈確,誰也沒有先開口。
直到夜空開始飄雪,他才道:「明日,你要成親了。
「這些年,為了我委屈你了。」
我側眼看著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心里卻難受極了。
這麼多年我的委屈和心意,他都知道。
可他什麼也沒做。
「王爺抬舉了,阿娘走后,是王爺心善給了如意一口飯吃,如意才能活到現在。」我笑著回他,仿佛這些年翻山越水刀光劍影的生活,都如一縷輕煙無聲消散了。
那些刺骨入肉的傷口,被關在水牢里鞭刑折磨的痛苦,都不曾發生過。
我笑得很平靜,很淡然。
平靜到沈確有些慌了。
他第一次離我很近,近到我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如意,我們的大業快要成了。等你進了東宮,配合我給太子下幾次套,太子失了圣心和民心后,這天下便是我的了。
「屆時,我會把你接出東宮,讓你一世衣食無憂。
「你放心,我絕不嫌你。」
沈確說得信誓旦旦,可我心頭卻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裂開的傷痕。
疼得我險些掉下淚來。
我以為,他今晚來,是為著不舍。
原來他是怕我進了東宮會被富貴迷了眼,趕來提醒我的。
他竟說不會嫌我。
嫌我什麼,拿身體為他鋪路嗎?
我突然覺得,這眼淚,無論如何都不能掉下來。
不值當。
「王爺放心,如意明白。」
我轉身要走,沈確在身后突然叮囑道:「多吃些肉,你瘦了許多。」
我沒再回話,縱身跳下屋頂。
這一次,換你來看我背影。
19
許是為了出口氣,太子和我的婚禮,規制遠超齊王府。
月上枝頭,蕭晉辰帶著一股酒味推開了門,他靜靜坐在我身旁,醞釀了許久才下決心開口道:「如意,今晚孤不能……」
不等他說完話,我便掀了蓋頭笑道:「如意嫁過來是心甘情愿的。此前欠殿下一個人情,如今提早還了。
「等追回方姑娘后,殿下可別忘了另外厚賞如意。」
蕭晉辰眼里有幾分愧疚,柔聲道:「委屈你了,除了這顆真心,孤會給你所有。」
我一個清白的黃花姑娘,為了替他平息朝臣的口誅筆伐嫁給了他,而他還因為守著心里的人不能與我圓房,他是該愧疚。
尤其我如此善解人意,以人情為由替他解了尷尬,讓他的愧疚更甚。
這份愧疚,能讓我日后得到的更多。
我想要的,是沈確窮盡一生,卻終將得不到的權力和富貴。
20
蕭晉辰的確如他所說,給了我所有。
御賜的整副鑲嵌紅寶石的頭面、快馬加鞭送來的新鮮果子、世間僅一把的蕉柳琴……所有好的貴的,都流水一樣地進了東宮。
蕭晉辰以為,這只是對我的彌補。
卻不知,這些傳到旁人耳朵里,都會嘆一句:「太子殿下果真一直喜歡公府嫡女。」
只一人,對此很不滿。
那便是方知夏。
我雖暗中見過她許多次,可正經第一次與她見面,還是開春后踏青時。
皇上雖想制衡兩個兒子,卻也想看一家和睦的情景,為此,齊王不得不約太子一同出游。
我坐在船上看岸邊垂釣的兄弟倆,兩人雖笑著,卻假得很。
一轉身,另一張更假的臉便出現在了我眼前。
方知夏笑盈盈地過來挽著我:「妹妹當真與我很像。
「只是,太子不該這般搪塞妹妹,旁人瞧著那些禮物是心意,可我卻實實在在地知道,這些是從前太子許給我的。如今既然與妹妹成親,就該另替妹妹尋些好東西才是。」
她看似是在替我打抱不平。
實則是在告訴我,我不過是她的替身罷了。
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她不要的。
只是,我不是琴師,也不是嬌養長大的姑娘,我是血光里搏殺出來的人。
這些不痛不癢的言語攻擊,我根本不在意。
「可在本宮看來,物件始終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送禮物的人。」
方知夏臉色有些發白:「妹妹識大體就好。我和太子從小相識,以后他若敢欺負你,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
看來沈確這些時日,把方知夏養得更驕縱了。
在皇上的兩個兒子之間隨意選擇,讓她以為自己真是天之驕女。
連教訓太子這種話,都敢說出口了。
當然,這也離不開我故意激她,眼看著曾經本該屬于自己的珍寶如今都是我的了,任誰都會心中不忿。
再驕縱些才好。
于是我笑著謝她:「那以后,王妃可要常來東宮呢,咱們多聊聊太子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