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橋并非真想毀了我的名聲,只是想走一步險棋,拿下我的心,所以選擇在人后行事。
他樣樣都求完美,若是強成姻緣,于他名聲也是有損的。
等我被趕來的丫鬟們攙扶著起身,一邊壓驚,一邊朝謝星橋看去。
此時天氣尚熱,衣衫不厚,輕易便能看出謝星橋手臂添了傷,有血滲出來。
可他仿佛沒察覺到那般,依舊在關切地看著我。
是個狠人。
我也裝成閨閣中不諳世事的千金,驚呼:「我……我沒事,你們快看看謝公子的手臂,他受傷了!」
8
為著這事,我爹氣狠了,狠罰了玩忽職守的下人和管事。
按謝星橋的說法,那名客人是他在芰荷宴上結識的友人,今日飲多了酒,說去園內解酒,卻遲遲未歸。他心中擔心,特意前來找來。
撞上我在處理事務,他不知是何事,便有些躊躇不定。正不知是否該回避時,又瞧見落石似要墜落,來不及出聲,只能沖了上來。
因為有我的叮囑,我爹對他存了防備之心,與我通過氣后,肯定是他有意而為之。但明面上,還是得表現出感激之意。
連番重謝不提,又請來太醫為他看手臂。
太醫看了以后說,僅僅是擦傷,將養些時日就好了。
我在屋里聽著下人來報,面上裝著,心內無比可惜。
一日,謝星橋被下人帶至花廳,說是我爹在那里等著他。
可是他到了之后,并未看見我爹,只瞧見屏風后有個人,影影綽綽,暗香浮動。
他放緩了呼吸,壓低聲詢問:「可是沈小姐?」
我坐在屏風后,輕囀:「謝公子實在聰明。我今日,是要向你道謝的。
」
說著,我起身,隔著屏風盈盈行了一禮。
謝星橋朗聲笑道:「沈老爺已經謝了我多次了。我本只是隨心而行,舉手之勞,并未想求個什麼回報,這樣倒叫我不安了。」
我低低嘆息:「爹爹謝你,是爹爹的,我的心意,是我的。只是,你如此聰明,那日又怎會干出這樣的糊涂事。落石墜下,四周都是仆人,我未必會傷到。可你的手,是拿筆的手,日后要行策論,報君恩,濟天下。若是為著我一身,不幸傷了,耽誤前程,該怎麼辦。」
話語說完,我自己都被肉麻到了。幸好有個屏風,遮掩我面上厭惡神色。
9
謝星橋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刻,于是斟酌片刻,朗聲道:「沈小姐,我的手固然是拿筆的手,可又怎及小姐千金之軀,不可有損。何況我……仰慕小姐,為小姐做什麼都是甘愿的。」
說罷,他又自嘲一笑:「你一定是覺得我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我身份云泥之別,你于我,如名葩高懸枝頭,不得靠近,更難以高攀。可凡俗之人,依舊會抬頭仰望,生出戀慕的心。」
實在是,唱作俱佳!
我是枝上花,可枝上花哪及天邊月?
我在屏風后久久不言,仿佛是羞赧,仿佛是生氣,總之,留給他一個漫長的心緒不寧的時間。
他在花廳中等得有些不耐,忐忑地問:「是我太唐突了嗎?那,小姐便將我逐出沈府吧,只要小姐不生氣,什麼我都甘愿領受。」
我這才燕語:「并非如此,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未料還有一日,在家人之外,還有人視我如珍寶。如此深情厚意,我怎能不感念。
只盼有朝一日,公子金榜題名。」
仿佛真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謝星橋的聲音帶上振奮:「只要小姐不棄,我定會為了小姐努力的。只為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小姐。」
我輕輕「嗯」了一聲。
沈家待他已算恩深義重,但他野心太大。
他一定想著,我爹只我一個女兒,若是我對他有了情意,一心助他,我爹也只能順從。
世間能拗過子女的父母總是少的,這正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算計。
而等到一朝登堂入室,接下來便是敲骨吸髓。
前世,是我和爹都太天真了。
10
沈家名下繡坊趕制出的華衣,以爹的名義送到了謝星橋的院中。
謝星橋美如冠玉,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一定更添幾分風流。
送衣服的管事道,這輩榮安侯雅好文墨,近來侯府要設丹采集會。謝星橋著這身衣裳,拿了沈府的帖子前往,定能在會上一鳴驚人,這也是老爺的意思。
謝星橋面上泛起一瞬的欣喜,只是眨眼間他又抑制住了,快得讓人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他謹慎地問:「我這樣的身份,能去嗎?」
那管事笑道:「謝公子多慮了。榮安侯最喜有才之人,無論何等身份,只要入了他的眼,于前程是大大有益。那集會上還不止榮安侯一位大人物,李侍郎、程翰林皆要到場,能得到他們的青眼也是好的。公子來日要踏上仕途的,多認識些人總歸沒有壞處。」
謝星橋一怔:「李侍郎?」
管事應道:「是的,禮部侍郎李大人。謝公子認得他?」
謝星橋平靜道:「不認識,只是聽過他的清名罷了。好,我去,多謝沈老爺為我謀劃。
」
管事輕笑一聲:「老爺說,您救了他的掌珠,他如今拿您當子侄看待。公子是人中龍鳳,差的不過是個在人前露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