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月擦拭眼淚的動作停下來,抬頭看向謝允。
我娘更有意思,她先是憤怒的揚著眉毛,而后飛快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臉色十分不好看。
唯有趙景誠那個草包,叫嚷著:「我們怎麼欠她了!她有手有腳的,不會自己找回家嗎!我看她就是存心裝可憐!世子,你不要被她騙了!她現在攀上了您這棵大樹,將來說不定要怎麼欺辱我們呢!」
「閉上你的狗嘴吧。」我一腳把趙景誠踹開,不耐煩地說道,「趙明月想嫁給謝允,隨她便。往后別再因為這些事情來煩我!另外,趙景誠,我回家之前你把我屋子里壞掉的東西全都補上,不然我一刀閹了你。」
我出了門,站在原地想了想,扭頭看過去。
謝允站在門的那邊,一直看著我。
「你跟我出門一趟。」我淡然地對著謝允說道。
趙景誠跟瘋狗似的,一下子就急了:「你還說不想嫁給世子!明擺著在勾引他呢!」
我掏出袖中的匕首,唰的一下子朝著趙景誠擲過去。
匕首噌的一聲沒入門檻,趙景誠的臉上劃出一道血印子。
他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坐在地上。
謝允拔出我的匕首,慢慢朝著我走過來。
11
「怎麼燒成這個樣子才來醫治?
「他左耳怕是救不回來了。
「先吃幾副藥看看情況吧。」
啞叔給我比畫著。
我扭頭看了一眼躺在軟榻上的謝允。
半個月前他跟我回青州的時候,還衣衫襤褸,憔悴不堪。
這才沒幾天,又成了從前那個高貴雅致的王府世子。
就身上那身素白色的衣袍,都是上好的云錦做的,還用銀線繡著暗紋牡丹。
又奢華又低調,很是符合他的風格。
可就是這麼一個高貴的世子,生了病都不敢找人醫治。
他也是有那麼一丁點可憐的。
「給他開藥。」我跟啞叔說,「開最貴的、最苦的藥!」
謝允昏睡了一個時辰才醒過來。
按理說人清醒以后,總會有一瞬間的茫然。
可他沒有。
他扭頭看向我,眼神十分冷靜。
我甚至懷疑,他根本沒有暈過去。
我跟他解釋道:「你燒得實在厲害,我又怕你耳聾的事情傳出去,就帶你來啞叔這里了。他醫術不錯,人很可靠,你放心吧。」
謝允這才微微放松一點,沒那麼緊繃的時候,顯露出一絲絲疲態。
能不疲憊嗎?
王府覆滅,他只身一人到了青州。
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被我爺爺跟他舅舅派去找珍寶閣籌備糧食。
「你怎麼知道我娘跟你舅舅有私情?」我問他。
他當著我娘的面說的那番話,簡直是往我娘的心頭潑熱油。
謝允坐起來,淡淡地說道:「當年你娘來青州,想必身上沒有帶多少財物。就算我舅舅聽從我祖父的命令,收留他們,最多也是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可趙明月跟趙景誠姐弟二人穿著不俗,你娘更是臉上毫無愁容,顯然這些年過得很好。」
我想到我娘頭上的綠寶石簪子,沒有說什麼。
她也的確是太招搖了。
說起來,我娘若真是想嫁給謝允的舅舅,我爺爺肯定也同意的。
我爺爺不是那種迂腐的人。
可我娘偏要為我爹守節,問題是還沒守住。
當年在西北,我爹總是接濟傷殘的老兵。
我家的日子雖然算不上清貧,卻比不上其他的達官貴人。
我娘總是怨我爹,為了銀錢沒少吵架。
無非是她出門在外,都比不上一些商戶娘子氣派。
有一次吵得厲害了,我爹心存愧疚。
他帶著我出城去,想找沙參賣錢,給我娘打一根金簪子。
也是那次,我們遇上奇襲的沙盜。
我爹死在了沙漠里,再也沒有回來。
可笑的是,我娘還怨我爹死得太輕易。
他不是死在戰場上的,甚至算不上功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我無所謂地說道。
啞叔端著藥進來。
謝允端起來一飲而盡。
我盯著他仔細看,他的表情竟然自始至終都非常平靜。
我看向啞叔:【咋回事,這藥不苦?】
啞叔也看我:【絕對苦!】
我將信將疑,端起碗舔了一下。
額……額……額……
我掏出路上買的蜜餞,一口氣吃了大半包。
謝允眼帶笑意,從容愜意地捏了一個蜜餞吃起來。
真是狠人啊!
「謝允,說實在的,你娶趙明月吧。」我跟謝允說道。
謝允低頭整理衣襟,沒有說話。
我才意識到,我坐在他左邊,他的左耳幾乎聽不到了。
謝允再次抬頭,他看著我,問道:「趙云舒,你一直都……這麼活著嗎?」
我挑挑眉,往他右邊坐下,大聲問他:「怎麼活著?」
謝允仔仔細細地看了我一陣,似乎在考驗我的承受能力。
半晌,他才客客氣氣地說道:「這麼窮酸、懶散、無所謂地活著。」
12
正巧啞叔端著飯菜走進來。
他把一疊咸魚放在我面前,忍著笑離開了。
「要不是為了給你贖身!我能窮成這樣嗎!」
我朝著謝允伸出手去,怒道:「快點還錢!」
謝允卻抓住我的手。
「干嗎!」我瞪他。
他耐心地掏出一個小瓷瓶,用食指蘸著白色的藥膏,細細地涂在我粗糙的手背上。
淡淡的香氣暈染開,我的手都變得細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