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疑他下一瞬就要暈厥過去。
離得近了,我才看清他眼瞼下一顆紅色小痣,冶艷得緊,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他嚇得手一縮,往后退了數步,連聲音都在顫:
「公主,請自重。」
我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可本宮,就是喜歡你呀。」
燕無羨目光沉沉,到底被我撩起了幾分脾氣:
「我寧愿死,也不做裙下之臣。」
嘖,還挺倔。
更喜歡了。
4
此后每日,燕無羨都被要求為我作畫。
一連五日,他的耐心終于告罄,語氣冷淡如冰:
「公主究竟要我做什麼,才肯放過我?」
我直言不諱:「本宮要的,是你也喜歡我。」
他握在身側的拳頭緊了又松,有些無可奈何:
「感情之事,水到渠成,勉強不得……」
我悄悄揚眉。
他能愛上我一次,自然能愛上我第二次。
我打斷他:「那日圍獵場幸存的所有罪奴,已盡數釋放。」
燕無羨目光微動,神情放軟。
我想起前世頭一回見他,是在暗衛營。
他因在執行任務中分神救了個孩子,受到暗衛統領的責罰。
若非我開口,他大概要被活活打死。
肩背被抽出無數道血痕,他筆直跪著,未曾為自己分辯半句。
直至那孩子被送入訓練營,他臉上冷淡的表情才有了一絲裂痕。
救人反倒成了害人。
再后來,我未曾見他對誰心軟過。
幸好這一世,還來得及保留他這份柔軟和良善。
趁他怔愣,雙臂環上他脖頸,我咬著唇睨他:
「你拿什麼來謝本宮?」
不待他回應,我仰頭貼上他的唇,貪婪地輾轉。
彼此心跳如鼓,唇齒間包裹著清洌的香氣。
我意猶未盡又啄了一口:「就一個吻,不過分吧。
」
燕無羨不敢抬眸,喉結輕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兩清了。」
兩清?還真是純情。
我側首親了親他的臉頰,循循善誘:
「甜嗎?」
他身上燙得厲害,微微攥緊了手指,僵硬地轉移話題:
「公主,西院的海棠都開了。」
抬眼望去,火紅一片,灼灼如妖。
前世我也見過一次。
大雪封野,燕無羨背著我的尸身,一路刀光劍影,躲過無數追殺,最終將我葬在江南的花海里。
那是他的故土。
我的魂魄一路追隨,直至他死在初夏。
海棠正怒放,殷紅燦爛,他的臉蒼白如紙。
手心攥著我一只陳舊的香囊。
追殺他的暗衛不解,為了一個禍國妖女,何至于賠上性命。
我亦怔然,不知何時何故,他將我放在了心尖上。
這一世,便由我來護他。
愛他所愛,喜他所喜。
好好地活。
5
皇弟祈昀怒氣沖沖來找我。
十二歲的他,還沒學會像前世那般隱藏情緒。
他只知道,我不再逼他去太學,也不再逼他去校練場,更不再耳提面命要求他學習做一個合格的太子。
過了一段隨心所欲的好日子后,在幕僚的提點下,祈昀終于察覺到危機感。
他把怒氣盡數發泄在燕無羨身上。
我趕到時,燕無羨正跪在院中,一聲不吭承受猛烈鞭打。
一見到我,祈昀換了一副可憐兮兮的面孔,朝我抱怨:
「都怪這賤奴迷花了皇姐的眼,我這就替皇姐……」
話音未落,他已挨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
「什麼時候本宮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看著眼前一臉震驚的胞弟,前世臨死前的怨懟涌上心頭。
為了茍活,他親手將那杯鴆酒端到我面前,痛哭流涕勸我:
「如今只有皇姐能救我,只有你死了,他們才相信我不會再爭。」
費心籌謀的十年,殫精竭慮的十年,因著這蠢貨,到頭來全作了他人嫁裳。
朝堂詭譎,愚蠢便是死罪。
這一世,權柄和輝煌,俱要握在我自己手中。
至于祈昀,看在早逝母后的分上,許他個閑散王爺當當,已是我心慈。
我親自給燕無羨上藥。
肩背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密密麻麻,觸目驚心。
藥粉一激,他身子一顫,終于低低悶悶哼了一聲。
燭光憧憧,我心疼得要命:
「為何不躲?」
以他的功夫,不至于幾個護衛都對付不了。
燕無羨仰頭呼出一口氣,啞聲道:
「我沒事。」
我不放心,伸手想扒開衣衫檢查傷勢,卻被他一把擒住手腕。
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看似冷漠的眼眸被水光潤濕。
低頭一看,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身子比嘴還硬。
掰過他的臉,我鄭重許誓:
「燕無羨,從今往后,本宮要你不必屈居人下,不必跪拜他人。
「本宮要你,永遠被人仰望。」
6
接連數月避開裴凌,他終于坐不住了。
宮中設宴,賓客盡歡。
我多飲了幾杯,離席透氣,僻靜處被他攔下。
眼前男子生得一副溫文儒雅的好模樣,可若是扒開這身皮囊,底下卻是一副黑心肝。
自我十歲起,父皇任命他為少傅,全權負責教導我詩書禮樂。
知慕少艾,我一步步踏入他早編織好的陷阱。
我原以為他心中有我的,直到他親自率軍將我押入皇陵。
我才知曉,由始至終,他心中只有一個薛貴妃,扶持她所出的四皇子為帝,是他畢生執念。
而我,不過一個被利用殆盡的可憐蟲。
裴凌忽然伸手將我鬢邊一縷碎發撩到耳后,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