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當日,突逢大雨,我在破廟中被惡匪劫掠。
不料,半道殺出了個通威伯府。
認定我便是他們那打小被人換走的千金。
可惜,我是假的。
真千金早就死了。
我頂替的原因無他——復仇而已。
而他們不知道。
1
大哭,摟抱。
寥寥幾句,通威伯夫人便認定了我就是她那被人替換、失散多年的親生女兒。
認親的過程順利到讓我難以置信。
所有人都喜笑顏開。
除了他,我的兄長,通威伯的嫡子謝明朗。
他深夜而歸,一腳踹開我的房門,惡狠狠地警告我:「遠喬性情柔順,倘若你敢欺她,就算母親相護,我也定不饒你。」
冷風灌入,我咳嗽了兩聲,抬頭看他。
他面目猙獰,面上的憤怒不似作假,好似我真欺負了那謝遠喬去。
謝遠喬便是那乳母之女,多年前同通威伯嫡女替換,金尊玉貴地在府中嬌養數年。
今日堂上初見,遍身綺羅,滿頭珠翠,一雙纖手,白凈無瑕。
而真正的通威伯嫡女卻在鄉下挖地除草、放牛趕鴨,受盡辛勞。
初見她的第一面,她夸我漂亮,眼里寫滿了艷羨。
但其實她也不差,倘若被好好嬌養的話……
她的那雙手遍布老繭與傷痕,最近的一道,是送她的養母入葬,在挖墳時被利刃所割。
臨死前,她的養母才說了實話。
我問她:「恨嗎?」
她望著天,沉默半晌:「沒意義了。」
是啊,沒有意義。
死亡是最公平也最殘忍的事情,隔絕愛恨。
無論你多愛或是多恨,死掉的那個人再也感受不到,最后折磨的只有自己。
她說,她想回去。
無論他們認不認她,她都想見見自己的親生父母與兄長。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亮閃閃的。
我想她的心底怕也是充滿著希冀,想象著自己回到父母身邊,像其他人一樣被人疼愛,被人嬌寵。
可惜,她沒等到那一刻,就死在了路上。
死前,還緊緊地捏著出門前,特意去廟里跪求的平安符。
那是她給父母、兄長準備的禮物。
一千八百階,她一步一叩。
她信神佛,可神佛并沒有保佑她。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
「就算你是我的親哥哥,也沒有大半夜闖妹妹閨房的道理,至于你說的謝遠喬,我同她連話都沒說過。」
我冷冷地看他。
丫鬟白芷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少爺,小姐她剛回府,大夫說了,小姐這些年在外,受了不少苦,身體并不好。」
「有什麼事,等明兒個天亮再說行嗎?」
謝明朗眼神縮了一瞬,冷哼了一聲,扭頭出了門。
白芷上前,似乎是想寬慰我幾句,被我揮手趕了出去。
第二日,通威伯夫人便帶著謝遠喬來向我致歉,話里話外不乏開脫。
想想也是,畢竟是待在身邊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又怎會沒有感情。
至于謝明朗,若非謝遠喬慫恿,昨夜的他又何至于如此沖動。
對他而言,一個打小未曾見過的陌生姑娘,和一個從小捧在手心里長大的「妹妹」,很好選不是嗎?
我不是真的曲曉染,那個死去的真千金。
此刻除了為她而感到不忿外,并不傷心,我笑了笑,一把拉住了通威伯夫人的手,又拉住了謝遠喬:「妹妹說的什麼話?以前的事……就不說了,以后我們就是姐妹了,好好相處就是。
」
通威伯夫人紅了眼眶,扭過頭用手帕擦淚。
謝遠喬卻僵了面龐,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
以為我會發怒是嗎?
就這點道行,也敢出來丟人現眼。
若這都看不出來,我真是白活了千年。
2
我并不是人,我是一只活了千年的九尾靈狐。
自蒼州而來,為我那可憐的恩人趙汀蘭、范曉湖尋一個真相。
蒼州水患,堤壩決堤。
他們帶著百姓告倒了貪污腐敗的蒼州知府李無商、通判賀伍。
好不容易過上了平靜安詳的日子,最終卻死在了水里。
醉酒失足,多麼可笑的理由。
誰不知道那殺豬匠的女兒千杯不醉,那窮秀才滴酒不沾。
我想了很久,究竟誰會動手?除了官場傾軋,再無別的理由。
于是我來到京都。
通威伯嫡女,不得不說,這身份確實好用。
或許是為了彌補「我」這些年在外受的苦楚,無數的綾羅綢緞、金玉珠翠如流水般堆在我的面前。
喝的茶是當年新出的銀山雪芽,一整棵老茶樹也不過才得寥寥幾斤,吃的飯菜也是極盡精細。
每晚要用牛乳洗臉、泡手,用秘制的膏藥涂抹,務必要將我這一身皮肉養得白嫩細滑。
某些時候,他們這麼上心,我總有種自己要被賣掉的感覺。
尤其是當通威伯夫人為教導我禮儀,特意高價從外面請來了出宮養老的桂嬤嬤時。
起居坐行,言談舉止,樁樁件件皆照著宮中的來。
同我一道學習的還有謝遠喬以及我的那幾個庶妹,盡管每日都在一處。
但我仍舊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桂嬤嬤的關注十分有八分都在我身上。
而我也顯然不負所望,進展迅速。
謝遠喬原本想壓我一頭,卻屢屢受挫,幾個平時里受她欺壓的庶女湊到一起暗暗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