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爺忙不迭把人請進門,笑嘻嘻地招待,沒說幾句話,就黑著臉,把我叫去了。
我到了正堂,才知這位貴客,原來是臨安賀氏子,賀昭,來宋家,是為了找我退婚。
他身著大理寺官袍,腰配長劍,待眾人退下之后,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淡淡開口:
「退婚一事,令尊應當已經與你講清楚了,我不想再說一遍。不過,此事算賀家毀約在先,理應有所補償,你有何條件,我會盡力滿足。」
此人言辭恭謹,看我的眼神,卻是極輕蔑的,他心里,大約很瞧不上我。
可巧,我也瞧不上他這樣的偽君子。
所以我直視他,似笑非笑,「退婚?可以啊,只要,你從我胯下鉆過去。」
他一怔,眼眸淬了冰一般,猝然伸手,捏住我的臉,似乎要把我捏碎。
「找死?你失了清白,如何配做我的夫人?」
「清白?」
我挑眉道:「我一不偷奸耍滑,二不欺女霸男,是再清白沒有了,你們大理寺,難道查案時也這麼糊涂,憑空給人定罪?」
他頓了頓,眉頭壓得更低,「你伺候那些山賊的時候,也這麼牙尖嘴利?」
「我沒伺候過山賊,不過,山賊一定會很喜歡你,年輕公子,玩起來最有意思。」
「你……蕩婦!」
他怒極,用力扔開了我。
從沒有人敢對他說這種葷話,他怒不可遏,卻找不到話來應對。
平復了片刻,只咬牙道:「我沒功夫同你饒舌,話已說盡,我與你再無干系,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便踹開門出去了。
宋老爺見他出去,忙往上迎,卻被他撞開,差點摔一屁股。
看見他出去了,宋老爺急忙沖進內廳,對我一頓怒罵:「孽障!你怎麼敢羞辱賀昭?」
我淡淡道:「他大張旗鼓地上門退婚,羞辱我在先,我不過說他兩句,算什麼羞辱?」
「你,你真是冥頑不靈!賀昭如今在大理寺身居要職,他若存心報復,宋家全無抵擋之力!你真是害慘了全家人!」
他罵得口水亂飛,抖著手,讓下人把我關進祠堂,讓我反思一個月。
反思?不可能的。
全家人逼我去死的時候,也不見誰反思。
半夜,無人時,我一把火燒掉祠堂,逃了出去。
我對宋家本就沒感情,呆了這幾日,越發覺得這里不是個好地方。
不如死遁,天大地大,另尋一個去處。
原主祖母在世時,曾教過她幾年醫術,我繼承了她的記憶,將來給人治病,也餓不死。
只是,我沒想到,夜半三更,竟會遇見熟人。
「喲,這不大侄女麼,你家著火了你不去滅火,要上哪兒去?」
我回頭,墻邊倚著一個白衣男子,二十八九的光景,手里提著一只燒雞,正好奇地瞧著我。
我認出了他,原主的二叔,有一手妙手回春的醫術,被世人稱為藥圣,就是生性散漫,名聲不太好,祖母出殯時,他來奔喪,被宋老爺攆出去了。
我盯著他,眨了眨眼。
「帶我走,不然我到處說宋家是你燒的。」
他一愣,哽住了,「不是,大侄女你……?」
04
宋二叔終究還是帶著我走了。
天色漸明時,我們登上了一條船,他湊過來,咬牙切齒地交代我:「說好了,帶你去了金陵,就不許再賴著我了!」
我也沒打算跟著他,便點了點頭,道:「你放心。」
「那就好。」他松了口氣,往船艙里去了。
我則是轉身,去了船尾坐著。
這ẗúₘ是一條專運人的大船,船上除了我和二叔這樣的人,還有許多小商販,因舍不得客艙的錢,全在船舷邊擠著。
江上煙波浩渺,我坐在船尾,看著泛青的天空發呆。
對面,一艘掛著黑色旗幟的大船緩緩而來。
這船似乎來歷不小,看清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快看!是白鹿臺的船!」
「真是白鹿臺啊?聽說白鹿臺主人富可敵國,我還以為他們的船,是黃金做的呢!」
「黃金做的,那不沉水了麼?你傻啊!」
兩個商販趴在船邊,看著船緩緩接近,嘖嘖嘆道:
「你聽說了麼?那白鹿臺主人,原是個浪蕩子,三年前一場大火后,卻突然轉性,換了個人一般!」
「還有這樣的奇事?」
「千真萬確!原本白鹿臺大勢已去,多虧了他,才日益龐大起來。
「不過,聽說他在火中毀了容貌,因此每日戴著黃金面具,從不取下,身子也不大好,還有心痛之疾,發病時暴躁易怒,無人敢近,也不知還能活多久。」
「嘖,這樣的人物,真是可惜了。」
「是啊。」
……
兩人的閑談,我只聽見了一部分,我對什麼白鹿臺不感興趣,因此,并沒有太關注。
那艘大船接近后,我才因閑得無聊,投去一撇。
雖說接近,卻也隔著幾十丈遠。
我扭過頭,隔著云霧,隱約瞧見船頭有一個人影,一身寒露,寂然而立。
兩船很快錯過。
我回過頭,躺在甲板上,閉目休憩,忘掉了這件事。
05
船走了數日才到金陵,下船時,二叔跑得很快。
「不許跟著我,不許啊!」
他指了指我,抱著包袱,躲鬼一樣地跑。
跑了兩步,卻停下來,回頭問我:「對了,有沒有人來接你?」
我搖了搖頭。
「你有沒有錢?」
我又搖頭。
二叔震驚,「那你怎麼活?」
我想了想,道:「先要幾天飯,再做打算。」
「啊?!」二叔哽住了。
半晌,他長嘆一聲,道:「算了,你跟我來。」
我猶豫了一下,目前沒有更好的打算,他讓我跟著,那先就跟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