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不見,可若是慢慢說話,她卻看得懂。
「秀兒,待你爹回來,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皮子,到時給你做雙小皮靴。不過我還不會做,得尋張嬸子教我。
「點頭啊!」
這樣一大串話秀兒自是看不懂的,可我叫她點頭她卻看懂了,便立時笑瞇瞇地使勁點起頭來。
這般可愛。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稀疏的頭發。
聽說柏枝能生發,這些時日我便用柏枝熬了水給秀兒洗頭,這麼好看的一個女孩兒,得有一頭濃密的烏發才配她。
我未曾生育過,不知生養孩兒的難處。
可若是孩兒們都如秀兒和大郎這般,只要養得活,多生養幾個也無妨。
明日一早有進城去的牛車,我要領著秀兒同大郎進趟城去。
進城的牛車需提前交了定金,一人五個銅板,每人先交兩文,明日一早便去村口坐車,待到了再交剩下的三文。
我領著秀兒去宋全的表叔家交定錢,成婚沒幾日,村里人也不太熟,但總有人來同你說話。
村里就是這樣,一年四季就這麼些人,舊人看厭煩了,舊事都拿出來翻爛了,好不容易有個新鮮人新鮮事便要換著花樣打聽編排。
我被休的事兒十里八鄉都傳遍了,畢竟村里的男人哪個會隨便休了媳婦兒?
娶媳婦兒那是要花錢的,休了容易再娶怕就難了。
所以許老三休了我,自然是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大事兒,加之我走的那日壓著婆母用剛殺過豬的刀子給她剃光了頭發。
那頭百來斤的豬也是我親手殺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豬血噴了滿身。
我將那豬收拾了,分了半扇給看熱鬧和來找碴的許家族人,自己扛著另外半扇回了娘家。
可想而知我當日的模樣有多麼駭人了。
加之事情傳來傳去早變了樣兒,宋家坳的人對我好奇便也不奇怪。
「五郎媳婦今日總算舍得出門了,我說五郎自己不出門也就罷了!竟將新媳婦兒藏著掖著不叫人看呢!原來是個這般齊整的娘子啊!」
說話的是宋全的三表嬸兒,定錢是要給她的。
我垂著頭裝羞怯,畢竟我生的是齊整的,遠沒到需要藏著掖著的地步。
她這話頭里有話,約是想說我將宋全誘得這些時日不出門了吧?
10
「三嬸兒,我明日同兩個孩兒進趟城去,這是定錢。」
我將錢遞過去,她伸手接過,放在手里掂了掂放在了桌上。
幾個銅子兒罷了!又不是銀子,還需量一量有幾兩重嗎?
「五郎命苦,父母去得早,也沒個兄弟姐妹幫襯,好不容易娶了個賢妻,不想又是個病身子,每天藥罐子不倒,生下的兩個孩子身子也沒一個好的,五郎辛辛苦苦賺的銀錢就這樣填了無底洞,到頭來人還是沒留住。我們原本想著五郎怕是不會再娶了,誰知怎的忽地又娶了新媳婦兒。
「你也莫怪嬸娘話多,過日子還是節省些好,你看咱宋家坳的女人,多是一年半載才進趟城,城里的東西可貴著呢!你剛才進門幾日?五郎不容易,你……」
「三嬸兒的話是有些多了。」我盯著三嬸娘說道。
我原想忍一忍便罷了!
可她說起秀兒的娘和兩個孩兒的語氣實在叫人厭煩。
村里的婦人甚少有生得如三嬸娘這般圓潤魁梧的,畢竟家家都只是將將能吃飽肚子。
可三嬸娘生了五個兒子,大兒子二兒子都在城里鋪子做工,三兒子就是趕牛車的,四兒子五兒子并著家里的五個兒媳婦和孫兒們種地。
聽說兒子們賺的和地里產的銀錢都在她身上,她每日什麼活兒也不干,只在家里吃喝睡覺數錢。
本就是個矮個兒ẗü⁽,人又黑胖,往椅子上一坐,真正的半截水缸。
她本就臉黑,聽了我說的話卻更黑了三分,下巴上的肉顫了顫,又要開口,卻被我先截住了。
「宋全盡心盡力地給大郎他阿娘治病有什麼錯處?恰能說明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人。我家兩個孩兒身子怎就不好了?秀兒心靈手巧,大郎聰慧孝順,他們的爹辛辛苦苦賺的錢不給他們花要給誰去?
「宋全若是不再娶了,這兩個孩兒誰來照拂?我聽宋全說了,這些年他只要進山去便將兩個孩兒托付給本家人照看,可這照看也不是白照看的,可是每次都給了銀錢的。
「看看兩個孩兒,一個頭發枯黃,一個瘦得穿衣都晃蕩。孩兒們的衣服聽說也是各家的嬸娘和嫂嫂們幫著縫的。不若嬸娘去將本家的嬸娘和嫂嫂們都請來算算賬?
「看看宋全給的銀錢夠不夠你們將兩個孩兒照看成這個模樣?我的名聲想必嬸娘也聽過,我今日說的話嬸娘也去各處傳一傳,就說我說了,過去各位收了宋全多少銀錢又是如何照看兩個孩兒的事,我便不再提了。
「日后這兩個孩兒便是有娘的人了,若誰還想著要說我們家的閑話,占我們家的便宜,那是萬萬不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