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說話的孩子哭起來也只是無聲無息地掉淚,可不知為何就是讓人十分心疼。
我忍不住攬過她。
我懂。
我都懂。
那種小心翼翼想要得到愛,忽然得到時又不知所措的感受。
「秀兒乖,莫哭,日后我帶你上街去,你想要什麼發帶都給你買……」
我知道她聽不到,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說啊!
「二娘。」
06
宋全和大郎回來了。
他們去鎮上買米買面去了。
宋全是獵戶。
獵戶沒有地,家里的糧食便只能靠買。
「怎的哭了?」
他蹲下身看著秀兒,一邊問一邊打著手勢。
秀兒將臉上的淚抹了,迅速打了一串手勢出來。
父女兩個有來有往,不知說的什麼。
人既回來了,便能吃飯了。
我去廚房做飯,大郎正在檐下費力地搬一袋面呢!
他的眼睛和宋全長得像,卻沒宋全那樣健壯的身子骨兒。
少年瘦長,一身陳舊僵硬的藍色粗布夾襖穿在身上晃晃蕩蕩。
我伸手將面袋子接過去提起來,少年愣了一瞬,臉上的尷尬一閃而過。
我也不說什麼,將面倒進缸里又去做飯。
少年垂頭站在檐下,單薄又窘迫。
我想我不該搬那袋面的。
可已然這樣做了,此時后悔怎麼還來得及?
大概這樣年紀的少年是將臉面看得極重要的吧?
宋全說大郎已經跟著他上山打獵了,此時我卻一點兒都不信了,這樣一個瘦弱的少年,哪里是能上山打獵的樣兒呢?
「大郎,叫你爹和秀兒吃飯了。」
少年還在檐下站著,見我叫他,點了點頭。
一家人坐在檐下吃飯。
村里就是這樣,沒人會為了一頓飯興師動眾地跑到上房去圍坐著吃。
都是檐下或院里一蹲,幾口扒完了事。
「二娘,你也吃啊!今日辛苦了,我本想著早些回來收拾的,可牛車半路壞了,耽擱了些時間。」
見我端著碗不動筷子,宋全喃喃低語,說著又似羞愧還是不好意思,竟然垂下頭去。
我深覺好笑,一個大男人,怎動不動就害羞起來了呢?昨夜在床上他可不這樣啊!
「沒事兒,都是做慣了的,再說還有秀兒幫我呢!
「吃完飯你便歇著去,我來刷碗。」
宋全幾口將一碗飯吃了,端著碗進廚房舀飯去了。
洗碗嗎?舀飯嗎?
莫說洗碗舀飯,我見過的男人甚少有進廚房的呢!
無論春夏秋冬,忙碌閑暇,女人們除了跟著男人做活兒,家里的活兒也一點不能落下。
三更睡四更起,男人若是不痛快,要打要罵隨意。
我跟著許老三時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受男人的氣,受婆母的磋磨,好似都是天經地義的。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一頓飯,秀兒不會說話,大郎一看就是個沉默寡言的少年,我和宋全當著孩子們的面也不好說什麼,沉默便是理所應當的。
吃完飯宋全真的去了廚下洗碗,他叫秀兒和大郎也去睡一覺,說過去幾日他兩個也跟著忙,都沒睡個好覺,小孩兒正是長身體的年紀,不睡好覺怎麼成呢?
「二娘你也去,待晚飯做好了我叫時你們才能起。」
我總不信,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場夢。
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為何會有這般好的性子?為何這般細心呢?
他會疼惜孩兒,亦會疼惜妻子。
我怎麼會遇見這樣一個人呢?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這許多年娶不上妻?
想嫁他的人定然不在少數,他怎的就瞧上我了呢?
07
我起得本就晚,一點瞌睡也沒有,可不知為何聽了宋全的話就想躺在炕上。
被子是新縫的,又松軟又暖和,炕是熱的,即便就這樣無所事事也不擔心會有人來責難來咒罵。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心里踏實安穩。
我所求不多,只求踏實安穩的日子罷了!
「怎的還沒睡?不困嗎?」
男人就站在炕沿邊垂頭看我,目光溫柔。
男人的輪廓深刻,眼睛明亮。
他的聲音醇厚,肩膀寬闊。
「今日起得晚,睡飽了。」
我笑著答他,不知為何聲音就很輕。
他脫了鞋上了炕,安靜地躺在我身后。
「我看咱家后院空著,想翻一翻種點秋菜,你說好不好?」
「嗯,好。」
「待明年天暖了我便養些雞,到時候母雞生蛋、公雞吃肉可好?」
「嗯!好。」
「廚房還缺個柜子,能不能打一個來?」
「好。」
「怎麼就知道說好呢?」
我翻身面向他。
他笑著看我。
離得太近,我忍不住垂下了頭,有些心慌意亂。
「二娘……」
他低聲叫我,尾音拉得很長,微微帶著喘息。
他伸手來抱我,將我牢牢地鑲進了他的懷里。
我不敢動,任由他這樣抱著。
可胸口瘋狂地跳動,出賣了我。
「二娘別怕,我只抱一會兒。」
他并不僅僅抱了一會兒。
可見不管多麼端正的男人,偶爾還是會說謊。
我睜眼時他還在我身邊坐著,房里燃了蠟燭,天不知什麼時候黑的。
我伸手扯過被子將頭蒙住。
真是毫無定力可言,男人喘兩口氣就叫他予取予求。
青天白日做出此等事來,好不要臉!
可心底又覺得高興痛快。
自許老三休了我的那日,我忽然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