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來它習慣了,我去上學的時候,它就縮在我的被窩里,我回來,它就掛在我身上。
偶爾它也跟著我爸出去轉轉,看看瓜田。
西瓜這東西,很看天意,風調雨順的時候,西瓜又大又圓,吃著也甜。
我們家西瓜平時賺得也還行,二百畝地除去人工化肥各種成本,一年能凈利潤賺八到十五萬。
但也不是什麼時候都有得賺的。
我高中那幾年,總是旱得很。河里沒水了,井里沒水了,連水庫都沒水了。
西瓜賠了,兩百多畝的瓜苗死完了,人工帶買苗帶別的賠了二十萬左右,就這麼連著賠了三年。
在我上高二時,有一天,我看見我爸蹲在門口瞧著瓜田抽煙。
他很少抽煙,可那天一根接著一根,抽了兩盒。
后來他瞧著空了的盒子罵了句。
回頭瞧見站起來拍拍灰:「回家吃飯。」
吃完飯的午后,我就坐在窗臺前預習,那天太陽太大,人是懨懨的。
連蛇都不樂意動,小北要死不活地躺在地板上。
被沖進家門的小狗虛咬了一口后,立刻回咬了一口,但下一秒又委屈地湊過來。
我瞧著它,小蛇鉆進我懷里。
那年村里有收蛇的,那天下午找上我家,說收小北,能給到兩萬八一條。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爸推出去了:「滾蛋。」
我爸關了門,回頭看見我語氣不太好。
「去去去,學習去。」
那年夏天結束,家里的雞鴨都賣了。
唯獨沒提小北,我問了一句,我爸看了我一眼,說:「那是你的。」
初秋時我爸又給我按回了學校。
我高三住校,一個月回去一次,我每次回去看著家里都感覺有點不對。
后來我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爸,你這一個月去哪了?家里桌子怎麼這麼厚一層灰。」
我爸一頓,沉默了,我爸不是能說謊的性格,但大約是不想回答,瞪了我一眼。
「你還管得著你爹,好好學習去。」
我爸不說,我也問不到什麼了。
高三那一年過得都很快,我再關注起我爸時,高考已經結束了。
那個夏天,夜晚有草叢里蟋蟀的叫聲,樹上知了猴的叫聲。
還偶爾會有一些奇怪的鳥叫,我睡在躺椅上,小北窩在我懷里,風扇嗚嗚地轉悠。
我和我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后來我爸忽然進屋,出來后給我一張卡。
我瞧著那張卡,后來我才知道,我爸總覺得賠得太多。
怕我上大學錢不夠用,去年偷偷摸摸背著我在廠里干了一年技術工。
那張卡里有十五萬,我說太多了,他說不多:「一個人在外邊四年呢!窮養兒,富養女。」
他給我感動的,我低頭都快哭了,一抬頭剛準備說些什麼。
就看見他后背癢又夠不到,索性拿我的蛇拽著兩頭在后背撓了撓。
我頓時哭出來了:「蛇還我,都給我撓臭了。」
5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我見到了我媽。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我媽了,我爸媽沒結婚,未婚先育,后來生了我,我媽在家照顧了我三年。
我三歲的時候我媽去讀研,后來再怎麼樣我就不清楚了。
我爸不跟我提她,我也沒有問過,直到那天有人敲門。
我打開門就看見了她,她看見我的一瞬間有些愣神。
「你是……喬南?」
我爸不在,我和我媽面對面坐著,太尷尬了,我起來給她倒水。
還沒再坐下就聽見一聲尖叫:「有蛇!」
我回頭,看見小北好奇地打量著我媽。
小蛇不懂什麼,不過它可能是覺得我媽有些像我,所以好奇。
我把蛇拎走丟進房間,關上了門。
再回頭,對上我媽震驚的眼神,我媽聲音顫抖:「你……養蛇?」
「小北它挺乖的,不用怕。」
我把水放在我媽面前,我媽咽了咽口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我們繼續面對面坐著,更尷尬了。
「小南,你還記得我嗎?」
「不太記得。」
我回了一句。
「我是你媽。」
「……嗯。」
我又回了一句,那天直到我爸回來,我才終于能回房間。
我撲到床上,小北從被窩里爬出來蹭了蹭我,我摸了摸小北的腦袋,樂了。
「寶貝,你能跟去上大學嗎?沒有你,我以后怎麼活啊?」
我握住它的尾尖輕輕摩擦,尾尖乖乖地隨我揉捏,小北很像我的阿貝貝。
每次心情不舒服的時候,過來擼擼蛇就好多了。
不過,小北這兩年都不對勁,每次我摸他,他都想躲。
但好在今天它沒躲,反而纏著我的手腕輕輕蹭了蹭。
「今天好乖!好寶寶!」
小蛇愣了一下,僵在那里,但我沒在意。
起了困意,我抱著我的小蛇睡熟了。
6
我高中畢業了,我大學的時候因為養蛇,沒住學校,在外面租了個間房子。
大學很忙,白天上課,抽時間考證書,拿獎。
晚上還兼職幫人剪視頻。
我很努力,不過我沒想保研,有人抱有遠大抱負。
我到底太懶了,我想畢業,我不喜歡上學,從小就不喜歡。
我對學習沒有興趣,但是都在學,我就也學。
考證書也是,那像一項項必定的任務,我只想抓緊完成。
英語四級考了,英語六級也考了,計算機二級三級,高中教師資格證,甚至暑假空下來的時間,還報班考了注冊會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