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后沒找到工作,我回家繼承了我家二百畝的西瓜地。
半夜,有人敲門:「你看我像人像妖?」
我微微一笑:「我看你像能天天幫我看瓜的好伙計。」
后來,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看瓜、攆刺猬。
1
我小時候養了條蛇,按理說,蛇這東西,沒感情,也不認主。
但我的蛇有點不一樣,我的蛇能幫我看瓜。
我家里有二百畝西瓜,從我記事起就在瓜田里看瓜。
小時候我爸抱著我看瓜,長大點,我爸給我在南邊搭了個小瓜棚。
他在北邊看,我在南邊看。
西瓜圓滾滾的,藏在瓜瓤下,二百畝地,從南到北,一望無際,暑假的夜里,我爸總是睡不下,沿著田地來回地轉悠。
我那時坐在瓜棚邊上玩著,瓜田里能有什麼好玩的,最多的就是蛇和田鼠,田鼠吃瓜,蛇吃田鼠。
大蛇、小蛇、老鼠亂竄,我的床邊就有一窩蛇蛋。
那窩四個蛇蛋,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只是我看到的時候就在那邊,后來我看見第一條小蛇出了蛋殼。
我戳了戳它,它迷迷糊糊地爬進了我的手心,舔了舔我手心。
我沒把它當兒子,但它貌似把我當媽了,我喂它水,它喝,我喂它吃的,它吃。
我把它放在口袋里,它也不跑,后來就被我裝在口袋里養著了。
白天跟我爸去賣瓜,灰撲撲的瓜棚里我坐在柜臺上玩小蛇。
大人們注意不到,也許是注意到了也沒看清,許是看清了也沒來得及管,人都太忙了。
只有小蛇整天纏著我手腕,睡在我手心里,被我小手揉搓著鱗片,偶爾手勁大了,便縮進袖口,不給捏了。
瓜一賣就是一天,晚上,我在瓜棚里抱著蛇睡。小時候特羨慕別人都有娃娃抱著睡,長大后買了娃娃,又覺得小時候特別牛逼,能抱條蛇睡。
人生就是一個輪回,小孩羨慕大人,大人羨慕小孩。
2
我記得好像是六歲的時候撿到了蛇,剛開始我爸不知道,后來蛇越長越大,我的袖子放不下了。
我爸也就知道了,他開始以為是假蛇,我纏在手腕上玩的,后來我的蛇把我爸養的小雞吃了一個。
蛇吃就算了,還給我帶回來了一半,半只小雞就丟在我的被窩里。
我爸掀開被子,第一眼是我,第二縮在我懷里睡著的蛇,第三眼是床尾還剩一半的小雞。
我爸大約是震驚過了頭,他居然又把被子放下來,還貼心地給我掖了掖。
等到我醒了,我爸從容地拿起了掃帚:「媽的,小兔崽子,叫你養蛇,叫你整天抱著蛇睡,叫你的蛇吃了我的小雞,老子今天打死你……」
我一邊抱頭鼠竄,一邊哭號,后來我爸沒追上我,放棄了。
而我的蛇也過了明路,留下了,我是喬南,我的蛇叫小北。
夏夜的瓜田里,小蛇跟著我和我爸沿著綠油油田地趕刺猬,抓田鼠。
等我睡下,它又熟練地爬上床,它是冷血動物,它喜歡我懷里,暖和。
那時的夏天連風扇都沒,我喜歡它纏在我手腕,跟冰涼貼似的,降溫。
偶爾我也把它纏在我額頭上,睡著舒服。
3
我十二歲的時候,我的蛇六歲,我去城里上初中。
我爸給我扛著一麻包的被子,他幫我鋪好床,走的時候讓我伸手,然后把我的蛇硬生生從手腕拽下來。
蛇張開嘴,想掙扎,但被我爸照頭打了一巴掌,蛇老實了,被我爸拎著七寸拎走了。
我沒老實,不死心地跟著我爸抹淚,我爸生氣地擰我耳朵。
「你看這蛇比你爸都親。」
「它是我看大的嘛!」
「你還是我看大的呢!」
知道要不回來,我扁著嘴,擦擦淚,「爸,你給它吃點好的哄哄啊!不然它得鬧了。」
「滾蛋滾蛋,上你的學去!上不好我把這破蛇燉了。」
我被嚇得一激靈,燉……燉了?好了,這下我也老實了,求放過我的蛇。
初一那年寒假,我拿回來了第一名的獎狀,我爸看著我的獎狀揮揮手,玩去吧!
我立馬去找小北了,那年小北七歲,是一條挺大的成年蛇了。
細長的蛇形隔著毛衣纏在我的腰上,然后蛇頭掛在我肩膀上睡著。
打開羽絨服衣領,我就能看見,小蛇本來就怕冷,又是冬天纏著我一點都不肯放開,我也不在意。
我們家雞有雞窩,鴨有鴨窩,就連小魚都魚缸。
但我的小蛇什麼都沒有,它不是我爸的,它是我的,所以,它沒有窩,他只有我。
這麼一想,我的小蛇還是可憐了些。
可憐的我都開始心疼了,那天我跟我爸申請一個小雞喂蛇,又被我爸打了一頓。
「它沒有窩?那是因為它只睡你被窩,小兔崽子你再給我惦記我的小雞,你跟你那破蛇一起去住狗窩。」
狗窩太小了,還是被窩舒服,所以我到最后也沒給小蛇找個窩,還是睡我這里好。
4
我的蛇養了很久很久,晚上抱著睡,早上抱著起。
我洗臉刷牙,小蛇也湊過來漱口。
我中午吃飯,小蛇也會吃口雞肉。
小北能帶出去,他不亂跑,但人多的場合是不行的。
尤其我上學,每次看見我收拾書包,它就飛快地鉆進來,但沒什麼用,它總會在校門前,被我爸揪住,提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