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秋......他是誰?」
我們都太專注,直到聽見這句打著顫的問話,才齊齊抬了頭。
季舒硯臉色鐵青,逆著光站在我面前。
見我不答,咬牙切齒又問一遍。
「他是誰?」
7
何路已于前日拜了我為師。
此時見季舒硯面色語氣都不善,主動踏出一步,將我護在身后。
「我是誰關你什麼事?要鬧事就滾出去!」
何路鮮少有這麼鋒芒外露的時候,這一聲當真給我驚到了。
我滿臉稀奇地看向他。
季舒硯見狀面色更加深沉。
他恨恨地向前兩步,幾乎快與何路臉貼臉。
「你以何身份讓我滾出去?」
我在心底輕嘶一聲,暗道要糟。
季舒硯這人,雖然沒沖我發過火,但我見識過他的拗勁兒。
真較起真來五頭牛都拉不動。
所以我趕忙兩只手一左一右,把二人分開。
面向何路。
「無礙,我與他相識,你先去吃飯吧。」
又面向季舒硯。
「有什麼事出去說,不要在我鋪子里鬧。」
何路悶不吭聲就走了,季舒硯反而一臉委屈。
「我不是來鬧事的。」
他垂著眼睫,聲音沉了好幾度。
「念秋,你為什麼要走?就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我看他半晌,幾乎氣笑。
「季舒硯,你來是想讓我跟你回去?」
季舒硯眼神熱切,正想開口。
卻被我厲聲打斷。
「我回去,你能給我什麼位置?是妻?還是妾?」
季舒硯的臉,陡然全白。
他嘴唇翕動數次,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
我回身從鍛造爐中抽出一根粗胚,重重落在鍛臺上,抬手掄錘。
重錘落下,火花四濺。
季舒硯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好幾步。
我看著他那一身月白色的錦繡華服,腦海中倏然閃回曾經我們在磨合村的時候。
那時的季舒硯還和我一樣,穿著麻布粗衣。
往往都是我鍛刀,他邊幫我燒著火邊看書,火光跳躍著映照在他臉上,讓人心里眼底都發暖。
一個侍衛突然進了鋪子,貼近季舒硯身邊,小聲勸告。
「大人,該回了,郡主已經在府中等了大半日,若是......」
下一秒,那侍衛挨了季舒硯冷冷一瞥,立即欠身退下。
季舒硯竟還不愿意走,他再次向我走近,邊開了口。
「念秋,我真的很——」
我沒給他說完的機會。
順手從旁邊的成品架上抄起一把刀,利落挽出一道刀光阻了他的腳步。
季舒硯面色怔怔。
「回去吧。」
我平靜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里不是季大人該來的地方。」
8
季舒硯到底還是走了。
他肩膀垮成了八字形,一步三回頭。
我目送他上了馬車,吐納數次,才重新掄起錘子。
本該是三天后才交工的柳葉刀,我沉默著,用一個下午趕了出來。
何路以為是自己壞了事兒,梗在我身后自行罰著站,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生生給我看樂了。
「杵在這兒干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挑了我一眼,才說。
「剛才我遇見韓老板,他說......今天鋪子里來的那個,是新晉狀元郎,皇上身邊的紅人。」
我抿著唇角點頭。
「嗯,好像是挺紅的。」
何路的臉色變了好幾變,陡然消沉。
「師父,我得罪了官老爺,咱們鋪子會不會被官府記恨上?我會不會被抓起來?我家里還有妻兒和老母親......」
他越說,聲音越低。
這次我笑得是真開懷。
笑夠了才拍拍何路,吩咐他去搬生料。
「放心吧,狀元郎心胸開闊,一向不記仇。
」
——一直到晚上和不速之客交上手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何路和我到底男女有別,他每晚都宿在前院。
鋪子落了鎖,我剛一進后院就有了覺察。
院子里,有人!
我的刀不在身邊,只能就地取材,瞥向墻邊立著的掃把。
變故突起!
那人從黑暗中現行,迅疾向我飛撲而來!
我探手撈到掃把,以刀勢格擋,又轉擋為劈,將人砍落在地。
對方一身夜行衣,頭臉都包得嚴實,手中的刀在落地前便已直擊我面門!
步步殺招!
我快速反應,旋身下腰,掃把棍由下直上,狠劈至他手腕。
對方一時不妨,刀竟被我徑直劈飛了出去!
掃把往他脖子上一架,我盯住他。
「說,誰派你來的?」
對方揉了揉吃痛的手腕,登時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師父果然沒藏私,小師妹好厲害啊!」
......
原來是我那個從小就愛捉弄人的混賬師兄!
近十年沒見過面,他居然還沒變樣!
我默默收了掃把,理了理方才被刀劈亂的掃把頭。
語氣帶上幾分哀怨。
「你如今高低也是個將軍,怎得還如此不正經!」
師兄一把擼了自己臉上的布巾,又笑。
「你如果無力自保,后面的事我是斷然不能讓你插手的。」
我無語斜他一眼。
「我才是苦主。」
師兄再笑。
「那又怎樣?你除了我,難道還有其他可用之人?」
直擊要害。
我瞪住他,說不出一句話。
「好了,這次來是想告訴你,我還真查出點眉目。」
師兄見我惱了才正色,從懷中掏出一張名單遞給我。
「這上面都是當年秋將軍出事后,以各種罪名被抄家流放的官員。
」
「齊、魏兩家在流放途中遭屠,鄭家尚在京郊就被滅口。」
「讓我比較關注的是舒家,秋家事發時,舒老將軍早已告老還鄉,舒家年輕一輩又多為地方文官,論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