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抿唇笑了笑,將自己從磨合鎮帶來的長條匣子緊抱在懷里。
大概是在招待禮官,季舒硯沒有出來迎我。
季忠小心翼翼地瞥我一眼。
我向來不在意這些,滿懷期待地被他引著進了府門。
一路繞過影墻,穿過回廊,正廳出現在視野中。
季舒硯跪于正廳堂前,正在聽旨。
傳旨宦官的聲音尖細高亢:
「......為成佳人之美,特賜嫁錦和郡主林霜兒于季愛卿,擇良日成婚,望卿待之以誠,勿負圣恩,欽——此——」
偌大的庭院,無一人說話。
寂靜無聲。
風微微卷起時,我聽到自己口中逸出了一聲嘆息。
很輕,卻引得季舒硯抬了頭。
他眼眶微紅,望向我。
我與他久久對視,直到傳旨太監再次出聲。
「季大人,快接旨吧!」
季舒硯緊緊盯著我,表情掙扎到近乎扭曲,卻終于還是閉了眼。
「臣,季舒硯。」
他慢慢地跪趴下去。
「領旨,謝恩。」
3
直到傳旨宦官離開,季舒硯都沒有起身。
他怔怔地將那副明黃卷軸捏在手里,頹唐跪著。
我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匣子,猶豫自己是不是該轉身離開。
這宅子,大概是陛下為了讓那位下嫁的郡主住得舒心,才提前賞的。
郡主還沒進門,我無名無份登堂入室算怎麼回事?
可轉念一想,狀元郎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是我給的,這御賜的宅子,我住一晚應該也沒什麼打緊。
所以我偏頭,望向弓著背大氣也不敢喘的季忠。
「我累了,想休息,你帶我去找個空廂房吧。」
季忠訕訕地看了一眼季舒硯,見他仍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便壓低了聲音。
「是,大人為您準備了,白姑娘請隨我來吧。」
一路連廊,還沒走進后院,我已聽見了戲倌兒吊嗓子的聲音。
「那些傳聞......竟是真的?」
我訝然看向季忠。
季忠一愣,神態謹慎地瞅我一眼才開口。
「白姑娘莫驚,后院里是住了幾個伶倌兒,都是季大人從黑戲園里救回來的可憐孩子,已經在給他們打落戶籍了,過些日子就會遣散。」
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他逐漸放松下來。
「季大人人品高潔,是從不進后院的,也不知外面怎麼傳得那麼難聽,搞得好些官家小姐對大人避之不及,獨獨那定國公家的大小姐對大人死纏爛打,大人一概是不理——」
我正聽得認真,季忠話音、腳步齊齊驟停,大概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臉都漲紅了。
「所以錦和郡主,就是你說的,定國公家的大小姐?」
我有意為他解圍,也是確實想知道。
季忠苦著臉點點頭。
我也點頭。
定國公嗎?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4
到達季舒硯提前為我準備好的廂房,我怔了怔。
「確定是這間?」
季忠應了聲是。
「是大人親手布置的。」
道過謝,我進屋關了房門。
屋子寬敞明亮,坐北朝南,一應布置都是主屋才有的規格,處處透著精心。
也不知季舒硯新官上任,哪來的錢搞這些。
我扯了扯嘴角,將懷中的長匣子放到桌上,輕輕拉開。
里面躺著一柄刀。
好刀出鞘時,光是刀氣都逼人。
迎光而視,刀身清冷凈亮,像傲立于極寒之地渾身被雪的松。
我從懷中掏出一張柔軟布子,慢慢擦了起來。
因著我更愛鍛刀,季舒硯差點兒棄了劍。
他多次纏著我為他量身打造。
我允諾過他,若他高中,我必親自鍛一把輕刀送他。
但事實上,這把刀自他從磨合鎮出發的第二天,我便開始準備了。
刀背削薄,刀刃沁著寒芒。
是我鍛打上萬遍,毀了師父好幾塊石案才有的成果。
刀柄處的嵌銀松花,是我融了三支鐲子又一點點勾出來的。
銀白刀鞘上沒有配裝飾,只有我親手雕的傲雪凌霜圖。
這是我心目中,唯一配得上季舒硯的刀。
那一晚,刮起了寒風。
季舒硯的身影多次在廂房外踟躕,卻始終未踏進來一步。
我坐在后窗,對著寒涼月光,擦了一夜刀。
5
天亮了,卻沒見太陽。
我拎著擦好的刀找了個僻靜處,練了一個時辰功。
北風刮了一整夜,好好的院子看起來蕭瑟不少,到處都是被風刮落的殘枝。
一陣雜亂腳步聲從外院響起,間或有兇厲呼喝聲,正朝著后院而來。
「各位軍爺,后院真的沒有妓子,就是一群唱戲的孩子......犯不著啊軍爺......」
季忠的勸誡聲混雜在里面,顯得極勢弱。
臨近后院,那領頭的拔刀高喝。
「我們奉錦和郡主之命前來清污理穢,我看誰敢攔!」
聽起來,相當來者不善。
我抹了一把額上沁出的汗,拎著刀慢慢踱去了連接前后院的拱門前。
單手將刀扶立于身側,我穩穩攔在了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提聲開口。
「是嗎?我倒要看看,這條路今天誰能過!」
季忠已經被推搡進拱門中,聽見我的聲音立馬回身,苦著臉跑了過來。
「唉喲,白姑娘,我的姑奶奶,你快躲躲吧!季大人上朝去了還沒回來,這群混——」
一群軟甲侍衛緊隨他之后依次進了拱門,為首那人提腳便踹!
是以,季忠話還沒說完,我便一把將他拖甩至身后,同時揮刀起勢,用刀背狠劈在了那侍衛頭子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