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自己情難自已,又無能為力。
13
來到京城之后,滿眼的繁華并沒有我在邊陵時想象得那麼有趣。
那些官家小姐也大同小異,整日都聊些詩詞歌賦,賞花裁衣。
日子過得如同一池皺巴巴的冬水。
我開始想念邊陵了。
我還時常會想起許知舟,卻又強逼著自己忘記。
如今的他雖身在輪椅之上,可卻越發地被圣上倚重。
許知舟是一把見血封喉的好刀。
人人懼他,怕他,從街頭巷尾的只字片言之中,我逐漸拼湊起了一個更加陰狠的許大閻羅。
我不知道他究竟付出了多少,才能狠著心一步一步向上爬。
我只知道,如今我們已經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及笄時,爹爹選中了魏家長子魏尋為我議親。
他家風極正,為人清明,如今在刑部專職斷案,是個格外合適的夫婿人選。
魏尋第一次見我,便直言對我有意。
他說,曾見過我同爹爹一起春獵,英姿颯爽,與其他小姐都不同。
我淡淡笑了笑,心中卻未有什麼觸動。
在送別之時,魏尋突然開口,「余姑娘似乎對我無意。」
我驚訝于他過人的敏銳力與率直,也大大方方地開口:
「相識不過數面,又何談什麼情意。」
只是說到這里,我便愣住了。
魏尋看著我怔怔的模樣,依舊溫潤如玉,只是頗有些遺憾地了然開口,
「看來余姑娘,心中另有他人。」
14
他人。
魏尋看人很準。
我的確曾對僅一面之緣的人動過心的。
那個夜晚,在四面寒風中,我跪于佛像之前虔誠祈求,
也是在那刻,我好像就獻出了自己最珍貴的愛意。
只是我與許知舟之間,哪還會有什麼可能?
我聽從著爹爹的安排,和魏尋繼續見著面。
出乎我意料的是,魏尋那日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后,依舊對我格外的用心。
即便知道我心中無他,仍然遵著禮節詢問我,說不管我做何種選擇,他都會接受。
若真退了親,魏尋也愿意一力擔這罵名,不會影響我分毫。
我沒有匆促應下,只是示意他先忙過這一陣。
我知道近日他被委以重任,清查過往的一樁稅銀案。
魏尋并不因我是女兒家而輕視我,反而經常與我討論案情。
我對他無男女之情,更多的是敬仰與尊重。
所以突然得知他死訊的那一刻,我渾身冰涼。
只有一點我能確定,這根本不是意外。
魏尋從不喝酒,又談何醉后失足而死。
衙門匆匆便結了案,即便爹爹和魏府四處奔波,也沒能求到一個徹查的機會。
甚至我們家都被連累。
外頭的人再如何謠傳我的命格,我都不在乎。
只是不應該是這樣的。
好人即便沒有好報,也不應該死得如此冤屈。
千萬次念想之后,我第一次敲開了許府大門。
是愚鈍,是天真,還是不想認。
這一次,或許是命運默許我前來。
15
我盡力回憶著魏尋曾與我透露過的只言片語,將其中牽涉的人名悉數告知了許知舟。
那是一串令人心驚肉跳的名單。
許知舟雖已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進展還是不太順利。
稅銀一事,乃是經年的弊病。
要想查個水落石出,必定又是一場空前絕后的大清洗。
若沒有直接準確的證據,恐怕他自己也很難向上頭交代。
可時間過得越久,想要查證就越難。
我攥緊了拳頭,一定有什麼我錯過的細節。
面前似乎有一層極薄的紗,遮住了真相。
回去以后,我仔細地翻閱了曾經與魏尋往來的信件。
但大多都是一些日常的問候交談。
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我突然想到,有一次魏尋曾與我說過,他有一個放置于臥房墻后的小木盒,里面放著我們的訂婚書。
我眼前一亮。
這地方藏得如此隱蔽,又被他如此珍視,說不定,里面還有什麼其他的重要之物。
16
來不及多考慮,我便匆匆出了府。
可還沒到魏府,便被人打昏綁了起來。
在一間小小的柴房里,兩個蒙面黑衣人用水將我潑醒。
話語里皆是在威脅,不要再追查下去。
「余姑娘,你本不必摻和進來的,前頭的教訓看來還是不夠深刻……」
我心里一緊。
這些人竟然在京城公然綁走了朝廷命官之女,真是膽大包天,狂妄至極。
難怪魏尋會死得如此無聲無息。
我靜下心神,急切思考該如何脫身之時,外頭卻突然傳來動靜。
是許知舟的聲音。
他居然帶著人這麼快就找了過來。
黑衣人彼此對視一眼,急忙出了柴房。
我就著昏暗月光,用尖銳木柴快速割斷了手上的麻繩,掙脫著向外跑去。
直覺告訴我,外頭會很危險。
在一片混戰之中,我一眼便看見有人一劍刺向許知舟。
他坐于輪椅之上,避無可避!
那劍尖上的寒芒一閃而過,已快到他的胸前。
17
「小心……」
我沒辦法思考,只是奮不顧身地擋在了許知舟的前頭。
就像他那日做的一樣。
劍刺入了我的左肩,那人也被周邊反應過來的護衛死死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