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
卻在顧珩的手下誕生。
一時間,淚涌而上。
五味雜陳。
「為什麼會做這些?」
我問他。
「因為我認識一個,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勝過許許多多男兒的姑娘。」
「她女扮男裝,陪我征戰天下。」
「雖然她從一開始就一直瞞著我,不肯告訴我她的身份。」
「可我卻知道,她的心中,有一個天下大同的愿景。」
「為了她想要的那個世界,我拼上一切讓它們成為現實,都是值得的。」
「可惜三年了……」
「渺渺,我差點以為永遠等不到你看到這一天的時候了。」
15
被顧珩圈禁在懷中的我。
身體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抖:
「為什麼?」
「你明知道……我們是不可能的……」
他埋在我的頸肩輕嗅。
一呼一吸間,是無盡的繾綣。
「我知道。」
「可這是你的愿望。」
「就像——」
「你想要這天下一樣。」
淚頓于半空。
我愕然:
「我想要這天下?」
他點頭。
至此我才忽然明白過來,那年他拽著我的手腕,從牙縫里擠出的那句話:
「云渺渺,你究竟是為了打下這片天下才來救我的,還是只是為了我這個人,才來救我的?」
我一直以為,是我在幫他打天下。
原來他也以為,是他在幫我打天下。
真是……
「渺渺,沒有當初的你,何來今日的顧珩?」
「這世間,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能拱手奉上。」
「只是你……」
「為何就不肯回頭看一看我呢?」
他委屈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
渾然不像往昔剛毅決然的他。
可是。
怎麼看?
怎麼留?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告訴他,這個世界的真相。
人間唯有實話,向來最是傷人。
踟躕少頃,我最終還是決定開口:
「可是你……」
「可是我,不是一個人對嗎?」
「我是一個被造于幻境之中的人,這個世界對你們的世界來說,只是一場虛幻的美夢。」
「夢醒了,我就散了。」
我喉頭哽咽。
一時無言。
他說得沒錯。
「可是渺渺,你為什麼不能認為?」
「我也是個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呢?」
「我與你有且僅有的,只是那一層阻隔世界的壁壘。」
「渺渺,你不能如此否認我的存在。」
他聲音低沉下去。
壓抑的痛苦幾乎讓人的心肺都絞纏在一起。
而這一切,正是他找來的那群方士告訴他的。
我轉過了身。
在挑明這一切后,第一次認真地看向了他。
他眉眼低沉。
化不開的郁色,變成濃稠的漩渦,深藏在眼底。
幾乎要將人吞沒進去。
他哀哀而嘆。
言語里是說不出的悲傷:
「渺渺。」
「你可不可以,將我看作一個真正的——」
「人!」
16
我很難回答這個問題。
有那麼一瞬間。
我突然發現。
我已經分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世界。
是已然達成我期望的這里?
還是需要我去做牛馬的那廂?
良久。
我才生澀地轉過頭。
用一種詭異的、近乎嘶啞的聲音對他說:
「顧珩,我想回家。」
漫長的沉默后。
我聽到一聲極度克制隱忍的回答:
「好。」
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我多加了一句:
「那里有我的家人、朋友……」
痛苦的音色幾乎把人的心攪碎,顧珩道:
「難道我……不能是嗎?」
一剎無言。
顧珩也沒有再說。
他牽住我的手。
如舊般強硬地撐開我的五指,執意與我十指相扣。
力氣之大,竟讓我有些發疼。
可我不想掙開。
我就這麼被他牽著,一步一步地從前朝走到后宮,從辦理政務的地方,走到有著金陣的那間屋里。
他將我送到陣中,眷戀地看著、看著。
我明明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對他說。
可看到他那雙哀傷的眼,忽而所有的言語都變得那樣無力。
化作一縷輕煙,蕭寂在唇邊。
金光大作時。
顧珩紅了眼。
他站在那里,似乎一陣風都能把他吹碎。
可他還是綻開一抹強笑。
聲音幾乎支離破碎得讓人聽不清。
他說:
「渺渺,求你。」
「別忘了我。」
17
話語消隱在金陣形成的罡風中的剎那。
顧珩毫無征兆地倒了下去。
我頓時慌張。
顧不得金陣的傳輸就要完成,一個箭步沖出陣外。
伏在顧珩的身上大叫他的名字。
周圍的侍從聞聲也倉皇地趕了進來。
他倒在地上,眉頭深鎖,雙眼緊閉,十分痛苦,卻怎麼都無法喚醒。
進進出出的太醫不知倒了幾輪。
我扯住每一個問訊。
得到的答案都是沉默地搖頭。
那一刻,我好似感覺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心口剝離。
顧不得旁人阻攔,我沖到顧珩的床榻邊上。
握著他的手。
滾燙滾燙的,不似常人該有的溫度。
「顧珩,你別嚇我!」
他沒有回應。
仍舊靜靜地躺著。
直到我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那長長的睫羽才顫動起來。
剎那間,往昔七年同生共死的日子涌入我的腦海。
他曾死死地鉗住刺向我的長槍,縱然手心被劃傷,鮮血淋漓,他仍舊不放手;
也曾在夤夜奔襲時,將所有的護身軟甲讓我穿著,將我禁錮在馬背上,冒著箭雨沖出重圍;
也曾在我提出極為冒險的策略時,與我爭執,寸步不讓——只因那個將要以身犯險的人是我……
還有……
太多了。
多到有時候我都忘了,我們究竟是存在于虛擬世界里,互相利用的關系,還是曾經實打實交托過性命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