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御則陡然色變:
「聽她一個小丫頭騙子胡扯!言靈玉簡早在我大哥喪命之日遺失,這是假的!」
弟子們已心存猶疑,不敢輕舉妄動。
我咬破手指,將血滴在玉簡上,突然間,玉簡爆發一陣璀璨的光。
「沒錯,是玉簡!是老宗主的玉簡!」
幾位資歷最深的大弟子驚呼:「老宗主說過,只有傳承他血脈之人,才有能力操控這枚玉簡,現出法器的器魂!」
蘇御則臉色鐵青:
「是又如何?哥嫂命喪虎口那年,要不是我代行宗主之職,憑你年幼無知,如何撐起這偌大的宗門?」
我嘴角掛起譏誚,心中早已恨意滔天:
「二伯,害死你哥嫂的猛虎,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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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漫長的講述結束時,蘇御則額頭青筋都暴了出來。
「一派胡言!什麼噬魂咒,我聞所未聞!
「不顧念我養你二十年的恩情就罷了,隨便找個糟老頭子就想抹黑我,治我的罪,蘇縈,你年紀輕輕,城府竟如此深!」
我眸光驟然收緊:
「賞口飯吃就叫養?屠我雙親,毀我天資,折我羽翼,縱容蘇慈為一己私欲焚我、毒我,這算哪門子恩情?
「言靈玉簡能識別虛言、妄言,也只會記錄真言,老頭說得真假與否,我想在場各位自有決斷!」
暗流涌動。
四下卻是一片死寂。
蘇御則漸漸鎮定,他環顧一圈,攤開了雙手,嘖嘖搖頭,好似替我惋惜:
「看見了嗎小侄女,沒人肯服你,我執掌天墟宗二十年,孰強孰弱,應該仰仗誰,應該支持誰,大家都心照不宣。」
人群中突然有人舉手:
「我認為,你應該將宗主之位歸還!」
蘇御則僵住。
舉手的是小衡。
他與我對視一眼,笑得燦爛無畏。
緊接著,他哥哥毅然舉起第二只手。
「弒主奪權,德不配位,請你歸還宗主之位,遵循蘇宗主遺愿!」
然后,是第三只手……
第四只……
第五只……
越來越多弟子,將手高高舉起。
這群人中,多數是我父母壯大宗門時期接納的。
有人曾與狗爭食,有人背井離鄉,有人壯志難酬。
他們并非一開始就想修道成仙,他們只想有熱飯飽腹,有屋檐避雨。
但他們最終把天墟宗當成了家,把我父母視為恩人。
在萬千修士里,他們不是最耀眼的,但絕對是最明辨是非的。
蘇御則指著臺下怒斥:「吃里扒外的畜生,想造反嗎?只要我活一日,天墟宗的宗主,就只能是我!
「她一介女流,尚未突破煉氣期,僅憑一枚攻守皆無用的玉簡,憑什麼勝任宗主?」
身后倏忽響起一個清亮而堅定的聲音:
「憑我為她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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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踏光而來。
初始幾步,他是遭了欺負的孩童,消瘦,黝黑,眼神卻明媚爛漫。
半個時辰前,他還哽咽地問:
「姐姐,我能不能跟你走?」
再行數步,他好像長高許多,化作翩然少年,身形清俊,笑容輕狂。
那句話還言猶在耳:
「收下聘禮,你我之間就不再是兒戲。」
最后站定,少年之態漸隱,取而代之的,是歷經萬水千山后沉淀出的霜雪之息。
這一次,他與我并肩而立,一派睥睨眾生的神情:
「別說一個天墟宗,即便是青云劍宗的宗主之位,我送她做做又何妨?」
看來,我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而他知道的,我現在才知道。
蘇御則殺氣陡增:
「呵,好大的口氣,那我就殺雞儆猴,先教訓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白臉!」
他匯聚靈力于掌心,嘴里碎念,眼中燃了嗜血的光。
「想故技重施?」
蕭元卿嗤笑:「我的一身靈力,你這敗類恐怕消受不起。」
一把長劍從虛空顯現,劍身隱現青光。
蕭元卿猝爾消失,仿佛人劍合二為一,我只能聽見劍刃破空之音,如狂風暴雨,未有絲毫停滯,肉眼卻連他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不過片刻,蕭元卿站回我身旁,淡定地擦拭著劍上血。
蘇御則倒在地上凄厲慘叫。
眾弟子一片喧嘩。
「師兄,你看清他的劍了嗎?」
「我只數到第二劍,之后就完全看不清了。」
「劍魂分三等,下等銀光,中等血光,上等紫光,上等已是萬中無一,這閃青光的,莫非是上古神器……青霜?」
「他到底是何人?」
我試圖與蕭元卿隔開一段距離,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又靠了過來。
「娘子活下來了,可不能言而無信。」
我怔了怔。
他指什麼?
「沈徽來娶我啦,我要做新娘子啦!」
不遠處突然響起一個女人的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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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蓬頭垢面,嘴角掛著癡癲的笑,手里揮動一條紅綢,迎風招搖。
風吹起她的頭發,露出一臉猙獰的疤。
伯母一心焦急尾隨,頭發白了好多:
「阿慈,我的女兒啊,醒醒吧,為娘親手熬的藥,你可別再砸啦!」
小衡悄悄跑來:
「你離開不久,蘇慈就爛了臉,沈家來退親,沈徽都沒現身,從那以后,她精神就不太正常。」
我想起小時候,我與蘇慈、沈徽三人過家家,蘇慈吵著要當新娘子,將一塊紅艷艷的布掛上小腦袋,歡歡喜喜與她的徽哥哥結婚。
我心如止水:
「被退婚不至于瘋,自食苦果罷了。
」
宗外突然響起喧天鑼鼓,有人一襲喜慶紅衣,足底生風飛奔進來。
竟真是沈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