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明白,我是托了你的福才得到真相,你是好人,我感激不盡。
「可婚姻非兒戲,你我相知尚淺,我亦背負血仇,不愿牽連你!」
前方山路上,秦淵步履如飛,置若罔聞。
我促狹地小跑跟上,氣喘吁吁:
「那老頭說,在山之北見過迷途老嫗,必是你進山采藥的母親。
「你現在南轅北轍,已隨我南行數十里路,都要出山了,當真如此不孝,絲毫不擔憂你母親安危嗎?」
秦淵霍然頓住,身上縈繞著詭異氣息。
我訕訕靠近。
奇怪,明明得了親人下落,他怎麼也不高興,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咬牙切齒呢?
秦淵閉目深吸一口氣,嘴角重浮慵懶的笑:
「蘇姑娘。」
「嗯?」
「既然你心存芥蒂,我就先去當好我的孝子,這是聘禮,你且收下。」
話音剛落,一柄輕盈的長劍出現在我手中。
劍身質樸無華,外形有幾分眼熟。
未等我細想,秦淵人已消失,只留余音在天際回蕩:
「收下聘禮,你我之間就不再是兒戲。」
我氣急敗壞:
「劍自個兒冒出來,怎麼就成我收下啦?牛不喝水,你不能強摁頭吧?」
「秦淵?」
「你大爺的!」
我腹誹了一路。
秦淵這人,離奇得很,口口聲聲要尋母,分明對我更上心。
我平平無奇,他相貌卓絕,對付猲狙游刃有余,想娶怎樣的女子沒有,需要對我示好?
老人是不是暗示過什麼,讓我給忘了?
前方忽然傳來爭吵。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矮瘦的男孩被人推倒在地。
他衣衫破爛,滿臉臟污,抹著眼淚大喊:
「我不是沒人要的孩子!」
個頭比他高大的孩子,將重拳接二連三砸他臉上。
帶頭的小胖子抱臂嘲諷:
「你爹欠債被打死,你娘跟野男人跑了,你這兔崽子,還敢偷我家東西。」
男孩臉色漲紅:
「我沒偷,饅頭是你們不要,丟路邊的。」
眾人哄笑。
「你是狗嗎?你要承認自己是狗,以后發霉發餿的剩飯,我都留給你——哎喲,我的頭!」
小胖子捂著腦袋大罵:
「哪個不長眼的丟小爺?」
我拍拍手心的灰,飛揚跋扈地邁了出去。
「你姑奶奶我!」
31
小胖子氣得五官變形:
「你個臭娘們,知不知道我父親是誰?我一句話,他能叫人弄死你!」
我指尖使力,一顆小藥丸順勢飛進小嘴,被他猝不及防吞入喉嚨。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不知道呀,隨手從兜里掏的,反正都是要命的毒,輕松點,就睡過去了,至于痛苦的嘛……不如你描述下身體感受,讓我猜猜喂的是哪種?」
小胖子登時號啕大哭。
跟班們束手無策,一個諂媚的哥兒安撫:
「少爺,這女的看著柔弱,怕是唬你呢。」
我把玩著指甲,嗓音夾得又尖又厲:
「在深山修煉千年,好久沒嘗過新鮮人肉了,沒想到第一天,就遇上童子肉。」
說完,饜足地伸長舌頭,打了個圈。
「妖怪啊——」
熊孩子嚇得一哄而散。
我轉身欲走,聽見有人叫我,聲音顫顫巍巍,怪可憐:
「姐姐。」
挨揍的小男孩臉已腫得老高,右眼瞇成一條縫,艱難地睜開看我。
「能教我下毒嗎?他們再來,我也能保護自己。」
「你想學哪種?」
男孩立刻來了精神:「致死的太陰毒,致幻即可。」
我笑了笑:「拿女貞葉混合伽羅花花莖,研磨成粉,可得效果奇佳的致幻藥,時效不長,足夠你脫身。
」
男孩驟然沖過來抱緊了我,將臉深埋,渾身顫抖。
唉,世道不公,弱者受苦。
32
走到天墟宗時,里面正舉行一年一度的宗門祭典,門下弟子齊聚一堂。
我將所剩無幾的銀兩全塞給了小男孩:
「我要為自己討公道了,前路未卜,出了意外,我沒能力護你。
「若我活著出來,天墟宗是我家,也是你家。
「若我死了,你就帶上錢,努力活下去!」
男孩接過錢,喜笑顏開,催道:
「知道了,姐姐放心去吧。」
我無奈笑了,果真是小孩天性。
風乍起,我迎風邁進了天墟宗大門,一身翻飛的白衣,如喪服告慰亡靈。
遙遠的祭臺上,二伯穿得人模狗樣,正高舉酒器,領讀頌詞。
「祭天地——」
弟子齊聲:「天賜恩澤,地育群芳,日輝月映,星辰頌揚。」
「祭宗親——」
「宗恩如海,血脈流長,先賢遺德,澤被無疆。」
「祭師祖——」
我揚聲大喝:「蘇御則,你沒資格祭師祖,沒資格拜我父親!」
所有人回過頭看我。
蘇御則緩緩放下酒樽,滿臉輕蔑:
「怎麼,偷竊宗門法器,給宗主下毒,出逃后才發現,以你的實力在外邊根本混不下去,又灰溜溜回來了?」
語畢,臉色驟沉,他厲聲下令:
「把這個叛徒給我拿下!」
幾人持劍朝我沖過來。
我一手去抓毒粉,一手下意識拿起秦淵的劍護在胸口。
一股灼熱的氣息如閃電直達掌心,并以我為原點,向四周兇猛地沖了出去,將來人震得人仰馬翻。
原本質樸灰暗的劍刃,霎時寒光凜凜。
威力……這麼大的嗎?
事不宜遲,我舉起言靈玉簡,默念口訣。
下一刻,父親那句沉甸甸的遺言,順著風,飄進每一個人耳中:
「今吾與妻入深山伏虎妖,若命喪于斯,幼女蘇縈接宗主之職,托孤于宗門同澤,勿欺勿瞞,吾泉下心安矣。」
眾人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