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撲哧笑出了聲。
的確,身為「蘇縈」的幾十年里,每逢仙門大比,二伯定會以各種托辭,留我在宗門處理雜務,各路英豪匯聚一堂使看家本事的大戲,我從沒眼福。
但賀之焱……
我認識的賀之焱,可沒有那麼虛無縹緲。
猶記得初見時,他一身藍衫,風塵仆仆地跑進輝夜宮,端起我托盤上的茶壺就一通牛飲。
喝完,抹了把嘴角茶漬,抻個漫長的懶腰,嗷唔一聲滿足的哈欠,再雙拳悠哉地捶起小腿。
直到某人斜去一個不耐的白眼,他才憨憨說道:
「不好意思,這趟仍是無功而返。
「江南靳姓世家,女子雖代代習武防身,但從未出過修道者。
「中原萬獸宗的女修,名姓匹配,可百年前才降世,差得遠啊。」
他忽然想到什麼,回眸盯住我,笑得風流倜儻:
「多謝。」
我下意識答:「不客氣。」
他登時睜大了眼睛,再狐疑看向某人:
「仙尊大人剛調教的?
「她可從不同我說一句話,哪天我吐血氣絕,只怕她眼睛都不會眨。
「今個兒是怎麼了,還會說不客氣?」
仙尊捏了個咒,賀之焱即刻噤聲,指著被鎖死的嘴,委屈嗚咽。
「聒噪。
「回你的逍遙宗吧,不送。」
4
「自不量力!」
見我仍在窺望,紅衣女子冷冷嗤笑:「阿慈,你跟她廢話作甚?
「賀之焱是眾星捧月的人物,即便神宮里的那位仙尊,他都是有交集的。
「蘇縈姐姐,你資質平庸,又毀了皮相,給賀之焱提鞋都不配,就別癩蛤蟆妄想天鵝肉了。
「要我說啊,就在這些低等宗門里挑個靈力低微的男人,也好仰仗有天墟宗為你撐腰,往后輕松拿捏夫婿,不至于在婆家遭太多欺負。
「阿慈,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哈哈哈!」
夸張的大笑引來了旁人側目。
蘇慈捂嘴,移開了目光,并不出言阻止。
紅衣女嘲笑盡興了,再次轉移話題:
「提及仙尊,我倒很好奇,閉關百年之久,真有人見過他長什麼樣嗎,是五短三粗,還是獐頭鼠目?」
蘇慈嘀咕:「他當年降妖傷了元神,在清休呢。
「他可是萬年來飛升第一人,小小元神受損,怎會清修百年還未恢復?
「我聽說啊,仙尊日常起居皆要一名婢女貼身侍候,指不定啊,一身神力已廢,現如今就是個無法自理、徒有虛名的廢人。
「哈哈,或許與那婢女,還存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茍且。」
「住嘴!」
我忍無可忍,怒不可遏。
「自己心臟,看什麼都臟!仙尊執掌三界,守蒼生安寧,豈容爾等褻瀆?」
女子勾起嘴角,隱有攻擊性靈力在指尖縈繞,欲朝我襲來:
「我臟?我有你這張臉臟嗎?
「煉氣期都突破不了的玩意,還敢跟我叫囂,若不是看在阿慈面子上,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取你小命!
「嘴長我身上,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褻瀆誰,就褻瀆——」
她笑容猛然凝固。
蘇慈莫名:「你怎麼了?」
突然間,只聽見接二連三的「噗噗」聲從女子腿間炸響,空氣中彌漫起一股刺鼻臭氣。
臨近的男修蹙眉掩鼻,急忙揮袖,避之不及:「吃了什麼這麼臭……」
紅衣女子臉漲得通紅,驀地又全身一震,抬腿欲逃。
但來不及了。
腹瀉出的腌臜已順著她的紅裙,淅淅瀝瀝淌了下來,落腳之地盡是令人作嘔的稀黃。
幾個女修發出尖叫:
「啊啊啊,齷齪死了!」
我不動聲色地剔去指縫的殘粉,由衷一笑。
有些人,肚子忙起來,嘴就不會那麼閑了。
5
回程路上,蘇慈面色不善。
好姐妹當眾出丑,給沈徽繡的帕子,也沒機會給。
帕上用昂貴絲線繡了一對鴛鴦,無奈繡工拙劣,不像鴛鴦,倒像兩只落水雞。
我不合時宜地問了一個問題:
「妹妹,我父母的言靈玉簡,可在你手上?」
她一怔,眼神有些慌亂:
「什麼玉簡?沒聽父親提起過,大伯他們離世得突然,可能混亂中遺失了吧。」
我惋惜不已:「簡是號令宗門的信物,雖不是什麼上古神器,卻是他們留給我的唯一念想……可惜了。」
天空忽降大雪。
我打了個冷戰,又伸出手去接。
冰冷的絨花剛落在掌心就開始消融。
我記得,靳霜妤的身體,也是能感知冷熱的。
不同的是,她身為元嬰級傀儡,體內永遠有渾厚的靈力,抵御酷熱與嚴寒。
可初到輝夜宮的那個夜晚,我對此還一無所知。
……
那天,也是個雪夜。
待我的魂魄完全契合身體,視線開始清明,只聽見氤氳水汽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霜妤,過來。」
頭腦不及思考,身體已不受控制地捧起手邊的白衣,朝霧氣深處走進。
有人從浴池中邁了出來,伴隨淅淅瀝瀝的水聲,最后站定在我眼前。
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令我抬不起頭,眸光卻徑直落在男子胸前。
細膩瑩潤的水珠,正沿著他裸露的胸膛向下流淌。
向下……
再向下……
「霜妤?」
我瞬間回神,慌亂閉上了眼,心如擂鼓。
見鬼!
霜妤是誰?
這恬不知恥的家伙又是誰?
「為我穿衣。」
手果然又動起來,這套雪白的華服,袖上繡著仙鶴云紋,恢弘綿延的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沿著衣襟蔓延到看不見的后背,如一幅浩然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