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熬過來了,用最體面的笑容,站在皇帝面前,喊他父皇。
我抽了刀,啐了一口,「給老子沖!」
城樓上發出諷刺的大笑,笑聲是瑞王的,他學著皇帝,將刀架在賢王的脖子上。
他喊道:「我沒有說錯吧!她就是個沒心的女人,這世上沒人能進她的心里。」
「蕭瑜,你在她的眼中,也僅僅是一攤爛泥。」
我懶得聽。
攻城艱難,何況京城的城墻。
這一仗從天黑打到深夜,在第一塊城磚結出冰晶的時候,我登上了城墻,而同一時間,我腳下的城門,也被人打開了。
我不知是誰。
但我的人沖進了城內,勝負立刻分了出來。
我進皇宮時,皇宮燃起了連綿的大火,皇帝靜靜吊在他最喜歡的梨樹下,舌頭垂著眼睛外凸,依舊是孬種的樣子。
在他腳邊,是太子和瑞王的尸體。
但并不見賢王,人或者尸體。
我立在宮墻上迎著黎明的第一道光,整個京城都在我的眼中。
「誰開的城門?」我問青鶴。
「是程尚書。」青鶴聲音顫抖,透著不忍,「賢王安排好了一切,讓他開的城門。」
「那賢王人呢?」
「不知道。有人說……燒死了!」
我揉著心口,吸了口氣,拂袖道:「吩咐弟兄們原地休整,但不許驚擾百姓。」
「將文武百官帶來見我。」
「在哪里見?」青鶴問我。
我邊走邊道:「祭壇!誰敢唱反調,直接祭天!」
12
新朝更迭,諸事煩雜。
我登基后連軸轉了三個月,才算安定。
難得休息,我靠在椅子上打盹,秋雨給我捏著腿。
我無奈道:「讓你去過自己的日子,你偏要進宮,進來就給我捏腿?」
「您腿天天疼,奴不放心。」
我搖頭,由著她去。
「陛下。」秋雨低聲道,「您為什麼不選秀?」
我捻了顆葡萄丟進嘴里,眼前浮現出人影,黑亮的眸子,暈著霧氣,氣鼓鼓地瞪著我。
「你怎麼也和那些糟老頭子一樣,來催我娶親。」
那些老頭子,一開始看不起我是女人,明里暗里和我較勁,打壓我。
在我手里過了幾招后,他們沒人敢質疑我的能力了,又改來說我的婚事。
就是見不得我舒坦。
「陛下。」青鶴躬身進來,「后日農耕節,您可去看看?」
我許久沒出宮了,還真想出去透透氣。
「安排著。」
到那日,我換了常服,帶著一群人去了郊外。
節日很熱鬧,我正與農民說話,卻感受到一道視線落在我身上,我沒回身,招來青鶴,「去將人抓了。」
結束后,青鶴將人帶來給我。
「姚東家?」我打量著對面的男人,他臉上的那道疤,在明亮處越發顯眼。
姚東家行禮,「給陛下請安。」
我盯著他不說話。
待他惶恐慌亂時,我才問他:「賢王在哪里?」
他猛然抬頭看我,許是驚訝我居然知道他的來歷。
隨即他又惶恐地垂著頭,否認道:「小的不知,小的不認識賢王。」
「他不想見我?」我依舊問他。
姚東家誠惶誠恐地重復那句話。
「你告訴他,朕給他三天,三天后他若不來找朕,朕就開始娶親了!」我丟了塊令牌給姚東家。
走了幾步,我又重復道:「三天!」
「陛下。」姚東家將令牌奉過頭頂,抖著聲音道,「賢王去了。您,您回賢王府看看,那里,那里有王爺給您留的遺書。」
我去了賢王府,在我書桌的抽屜里,找到了那封信。
是我離開京城那天寫的。
「鄭殊,你說話不作數,又將我丟下。
「我還是要幫你完成大業。但也是最后一次,這世上已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了。
「鄭殊,我不喜歡你了,來生也別見!」
我揪著信,揉著絞痛的胸口,難忍地蹲在地上。
「臭小子!」
姚東家帶我去了他的墓地。
他說破城那天,賢王重傷失血,等第二天他找到這里時,賢王靜靜躺在他自己挖的墓坑里。
是他親手捧的土,將賢王埋了。
墓碑無名,干干凈凈立在墳包前,一如他的人,干干凈凈來,干干凈凈走。
我在他墳前喝了兩壇子酒睡了一覺,就回宮去了。
春去,秋來。
新年鞭炮聲中,我提著酒又來找他。
他死在年三十那天的夜里,就是不知是前半夜還是后半夜。
「見不見由不得你。」取了刀在光溜的墓碑上刻上了他的名字。
「蕭瑜之墓,妻鄭殊立」
我讓人在墓地圍種了薔薇,但此后我再沒有去過。
左相每日催我成親。
「陛下,皇儲乃國之根本,您不成親國基不穩!」
「廢話多!」我摔了左相的奏疏,「鄭笠兩個兒子,你去挑。」
鄭笠的長子今年兩歲,而我登基也有三年了。
他妻子是程悅,他們倆生了一對雙生兒子。
程悅今年又懷孕了,真能生。
左相選了鄭笠的長子大魚,我也覺得這孩子聰明。
我捏著他的小鼻子,低聲道:「我只能等你十五年。等我死了,葬在哪里,你可記得?」
大魚點頭,「薔薇園。」
「薔薇,」大魚牽著我,指著后宮某一處,口齒不清地強調著,「好多。」
我被他拖著,停在一處沒有名字的破落宮外。
滿墻的粉色薔薇,靜靜展示春天的生機。
「里面。」大魚拍著門。
我推開院門,一院子薔薇,纏滿了藤架,架子下立著一位清瘦的男子。
他自花間回首,眸若星光,唇若粉薇,見到我,他蹙眉。
「哼!」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