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將軍死了,殺人者是小鄭將軍。」
原來鎮國將軍去西北,就是皇帝放的鉤子。
不過鉤子提前被我弟弟折了。
也好,鎮國將軍也算是死得圓滿了。
「知道了。讓包圍的人安靜點,別影響我們休息,有話明天說。」
青鶴應是而去。
賢王已緊緊抱著我,問我:「鄭殊,我是誰?」
「你是賢王,」我捏著他的臉,揚眉道,「當今帝王的乖兒子。」
賢王眼中的光亮湮滅,他咬著我的唇,強調著:「不,我是蕭瑜,鄭將軍的夫君!」
我笑了笑,哄著他。
真是傻孩子,這個時候選什麼陣營,好好待在家里就好了。
賢王鬧了我半夜,快天亮時,我將他打暈了,將我的劍留了他,取了刀帶著青鶴離開了賢王府。
區區禁衛軍,區區京城,豈能困住我鄭殊?
「將軍,」青鶴回頭看了一眼京城,「您不和王爺告別嗎?」
我不曾回頭,「大仇未報,生死關頭,互相理解吧。」
是的,皇帝和我有仇。
四年前,皇帝率兵出征,因為他的剛愎自用,折損了我三千人!
六年前,因為他的猜疑和縱容,我父親在回京的路上,被人暗殺。
叱咤沙場的老將,沒有死在戰場,而是死在效忠的君王手中,多可悲?
然而,就在十幾年前,太后要換掉他這個無能君王時,是我父親以一己之力,保住了他的皇位。
太后敗了,至今把我當成仇敵。
可那些恩情義氣,皇帝都不記得了。
他不講道義,做了初一,那就不怪我做十五!
一路追殺,我和青鶴終于到了西北,沒有多余廢話,弟兄們都不用我煽動情緒,直接掀了鄭姓大旗,跟著我。
他們受夠了吃力不討好還拿不到軍餉的日子。
他們受夠了腹背受敵的日子。
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轟轟烈烈干一票大的。
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和頂在脖子上,本質上沒區別。
我行軍極快,西北腹地我如履平地,無人敢阻攔我。
連過四府,皇帝的兵馬到了。
遼東兵來京勤王,堵在我的背后。
第一場戰打響。
這一仗打了三個月,在新年那天,我提著皇帝兩位大將的頭,到了京城門外。
戰鼓擂動,軍旗獵獵,城墻上,皇帝大罵我是亂臣賊子,天下人得而誅之!
我不過想活著!
你不讓我活,那你就去死。
我一箭折斷他的軍旗,萬軍陣營爆發大笑。
所有的兄弟都知道皇帝是孬種,都見識過,那年他在戰場上嚇得尿褲子的樣子。
膽小懦弱不可悲,可悲的是,他無恥下作,沒有仁義道德。
如今他站在城墻上,披著龍袍,就當自己是人中龍鳳!
皇帝將一個人,綁在城墻上,風很烈,那人被吹得晃動。
「鄭殊!」皇帝喊道,「你若不退兵,朕就殺了賢王。」
「聽說你們夫妻情深,你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
隔著竄動的人頭,迷眼的風雪,我與賢王對視著。
11
西北是干燥的冷,北風掃在臉上,如刀子切割著。
京城是陰冷,濕潤的風像蛇的信子,滋溜溜纏裹著皮膚,又透著皮膚滲透到骨頭里。
我摸了一把雪融化后,濕漉漉的臉,收回和賢王對視的視線。
「埋鍋,造飯!」
我的兵訓練有素,令下去后,營地便升起了很多股濃煙。
鄭笠看了一眼城墻上的賢王,低聲道:「姐,咱們斷糧了。」
我看過去,一口口的鍋里,煮著的是稀湯,唯有我這里,是圓溜溜的地瓜,泡在滾水里,開始散著香氣。
鄭笠垂著頭,又補了一句:「狗皇帝用賢王拖著,就是知道,咱們沒糧了。」
「我們行軍幾個月,人困馬乏,再沒吃的,撐不了幾天。」
我掃了手讓他自己忙去。
「將軍。」青鶴跑來,壓著聲音指了指后營,「有個姓姚的商人給我們送糧來了。」
「去看看!」我去后營,看到姚姓的商人,他四十左右,戴著貂皮的帽子,一道疤,從左邊眉毛到右邊嘴角,容貌不和善,但很真誠。
姚東家說他等了我們三天。
因為怕早送了給我們添輜重負累,便索性在這里等。
「人情記住了。」我抱拳施禮,「天下大定后,你來找青鶴。」
姚東家很有些意思,他說不用道謝,將捐的糧給了我們后就告辭了。
他送的糧食分量也有意思,剛好能讓十二萬人今晚一頓管飽。
軍營靜悄悄,我嚼著肉喝了一口酒。城樓上也靜悄悄的,唯一的一道光照在賢王的頭上。
他的容貌極清楚。
他正看著我。
「將軍,」青鶴嘆了口氣,低聲道,「大家都累了,要不今晚先休息吧。」
我叼著筷子,抬頭看向賢王。
他對著我笑,是最美的面容。最青澀的笑。
我將筷子插進土里,「打!」
乘著風雪,今夜不攻,明日就會地凍,屆時城樓我們都上不去。
所有人看著我面露不忍,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
戰鼓擂動,響徹這個風雪迷人眼的夜晚。
「鄭殊!」皇帝將賢王押在垛口,刀加在他纖細的脖子上,「你再走一步,朕立刻砍了他。」
我笑了,想起程悅告訴我的事,三皇子三歲的時候,他母妃死在冷宮里,整整三年沒有人知道。
更沒有人知道,一個三歲的孩子,是如何處理母親的尸體,如何一個人在冷宮活下來,如何熬過那一個個饑寒交迫的白天和黑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