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他有些私怨在，想趁機對他指指點點。

我正要繼續追問，謝辭言上前拉住我的手：

「你們可聊完了？今日母親讓我們晚間歸家吃個團圓宴，是時候該動身了。」

回家后不久，成箱的珠寶流水一樣送進了我房里。

其中一箱全是成色極佳的東海夜明珠。

謝辭言說：

「去年你生辰我沒能陪你過，現在才來滿足你的生日愿望。」

我那時想要的，不過一顆夜明珠而已。

我有些高興又有些苦惱。

「這麼多，我也用不完。」

謝辭言說：「沒事，用不完拿出去賣了換成銀錢，再買別的你喜歡的東西。這些珠寶都是太子開私庫賞你的，隨你處置。」

我疑惑：「好端端的為何給我賞賜？」

謝辭言含笑看我一眼——他近來很是愛笑，因為我總說他從前冷著一張臉很兇。

「太子今日求我一事，要我們替他瞞住他已經得知太子妃暗衛身份的事。」

「他那人冷心冷肺，唯獨對從冷宮陪他一路起復的太子妃有幾分真情，太子妃若是跑了，他怕是會瘋魔。」

原來是封口費。

我毫不心虛的全盤接收了。

至于太子妃已經在偷偷計劃逃跑的事我連謝辭言都不說。

初冬第一場雪落下時，太子妃留信跑路了。

不是因為身份被發現，而是因為狗太子為了拉攏權臣，有了納側妃的想法。

他說太子妃天真，他是將來的天子，怎麼可能只有她一個女人。

在他們為納側妃吵架冷戰時，太子妃默默籌謀著逃跑計劃。

她在留下的信中說不愿與人共事一夫，也不愿一生困于高墻。

天高海闊，與君生生不見。

一封信看完，太子急得當場吐血。

后來他登上帝位空置后宮，親自領兵打遍周邊小國。

只為尋回他的妻。

13

崔家倒臺那一日，我去暗牢里見了崔玉。

謝辭言在得知她派殺手殺我時，就派人將她關押了起來。

她已經神志不清了，嘴里一直喊著謝辭言的名字。

「謝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看看我啊，為什麼你不愛我呢？」

我抱臂看著她，跟她說了一件事。

「謝辭言根本沒有救命恩人，什麼柳煙巷被救都是他為引魚上鉤編的假消息。」

崔玉神情一滯，卻依舊喃喃：

「可他救我是真，那年皇家狩獵場，他一箭射穿發狂的老虎脖頸，將被咬傷腿的我抱回軟轎中，我愛他啊。」

原來她與謝辭言還有舊事。

我說呢，她若是跟我一樣想埋伏在謝辭言身邊做暗探，那為何對我敵意深重恨不得我死。

原來是將我當成了情敵。

我突然覺得自己今日來見她很沒意思。

她瘋瘋癲癲只對謝辭言的事情有反應。

家族覆滅親人流放都不能勾起她半分注意力。

姑姑從小就拿我生母為愛赴死的事跡告誡我。

不可將男人與愛情看得大過于自己。

崔玉這樣的貴女自小學習大家族的規矩禮節，卻唯獨沒人教她拿捏愛人的尺度。

可恨，但也有些可憐。

我不再看崔玉，轉身出了暗牢。

謝辭言撐傘來接我，我耍賴要他背，他便為我俯身。

我趴到他背上，絮絮叨叨跟他說話。

「放崔玉跟她家人一起流放去吧。」

「嗯。」

「最近宮里新進來一批錦緞，我想要一匹月白色, 再要一匹天青色的。

」

「嗯。」

「上古清弦琴出世, 你去幫我搞來, 我可以為你彈一首我新做的曲子。」

「好。」

「最后一個要求，今晚不許碰我, 我想早些睡覺。」

「……」

我用力擰謝辭言肩上肌肉, 「說話。」

次次折騰到半夜, 再極樂的事我也扛不住那樣熬。

過了好一會兒, 謝辭言終于無奈答應：

「好，就今晚。」

長街雨絲如引線。

謝辭言一手撐傘一手托著我, 慢慢又穩穩地走在雨中。

我們還會這樣走好久好久。

14 謝辭言番外

見阿月的第一眼, 我就知她不是普通女子。

她手上有薄繭身上有毒藥香味。

可是她裙擺飄揚著向只蝴蝶一樣撲在我馬前時, 我竟猶疑了一下沒有抽出我的佩刀來。

她演戲那樣差，狠擰大腿才能哭出淚來。

我心覺她蠢笨，卻看她不覺嫌惡討厭。

打馬帶她離開時，她發絲拂在我臉上頸間，絲絲癢意一直透進心里。

我將她留在身邊，看她每日絞盡腦汁討好我。

侍衛長查到她來歷不明，想將她關押起來審問。

那雙看人時總是帶笑明亮的雙眼，重刑之下應該會變得黯淡無光吧。

見我不松口，侍衛長問我可是動心了。

我并不覺得自己會看上一個蓄意接近我的女子，想也不想就否認了。

誰知那日故意擯棄心意說的狠話被阿月偷聽了個正著。

當晚守夜的侍衛叫醒我, 說阿月逃了。

我第一反應卻是心慌。

我騎馬找了一夜, 才在天亮之際把人找回來。

我護著她到京城，意識到自己的感情越來越不受控制，只能狠心與她分別。

不見她, 過兩天就忘了。

我這麼想著。

可還是忍不住派了人盯著她的動向。

我對侍衛長說, 是懷疑她有所圖謀, 所以派人監視。

直到她和鄰居小子眉來眼去，甚至那小子請了媒人上門求娶她。

得知消息后，我在飯桌上離席，什麼都顧不上了, 只一路狂奔至阿月住處。

我難以接受她可能會成為別人妻子的可能。

娶她進門那日, 我跟侍衛長說因為把人娶回家比較方便看管。

侍衛長看穿我的嘴硬，憋著笑神色一言難盡。

母親是第一個點破我愛阿月的人。

她與我家人相處不睦, 我為帶她離府單獨住生生受了一頓家法。

當晚母親為我上藥, 她問我：

「明知她身份不明, 為何一次次容忍退讓？」

我咬牙忍痛, 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

「我不忍看她受傷害，更不愿傷害她的那個人是我。」

母親笑了，她為我上藥的動作更重。

在我痛得倒吸涼氣的時候她才說：

「咱們家的硬石頭終于是開花了, 你愛上那姑娘了, 只有愛，會讓人甘愿降低底線去讓步。」

「你愛一個人，便會對她萬萬次心軟。」

是啊。

我總是對阿月心軟。

她假死逃跑的第一天, 我想著抓她回來關禁閉一個月讓她長點教訓。

她逃跑的第一個月, 我想著她能回來，罰她三天不準吃肉好了。

她逃跑的第三個月，我終于查清她的身份，我想著她回來主動跟我坦白我就不跟她計較。

她離開我半年以后, 我總夢見她去了一個我一輩子找不到的地方。

一股害怕失去她的巨大恐慌感籠罩了我。

我開始發了瘋一樣跟著手下人滿世界搜尋她的蹤跡。

找到她的時候我什麼都不想追究了，她好好的，像從前一樣在我身邊。

這就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