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身北方豪族瑯琊王氏。
李峋求娶我時,發誓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妻。
可是后來,他為了拉攏天下文人,娶了文豪之女謝氏;又為了汲取錢財養兵,娶了富甲一方的郭氏。
他登基為帝后,雖依當初誓言立我為后,但很快廢后改立,我被謝氏鴆殺而亡。
再度睜眼,我回到了李峋上門提親之日。
我面露譏諷道:「李公子難道想當王氏贅婿?」
1
我抬頭看著墨黑色的天空,在那幽暗高遠的所在,雨水像銀線一般不住地傾瀉而下。
每次陰雨連綿的天氣,都會有不好的消息傳來。
多年前,我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天知道我大兄的死訊的,從那時起,我就十分厭惡陰雨天。
三日前,也是一個雨天,朝堂上突然傳來我父親意圖謀反、被當朝捉拿的消息。
緊接著,王氏全族被抄家下了詔獄。
我作為皇后也被禁足在寢宮不得出。
宮中一向捧高踩低、見風使舵者眾,昔日熱鬧的坤寧宮,如今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貴妃謝靈兒帶著兩個小太監裹挾著風雨,推門而入。
「罪后王氏接旨。」
謝靈兒尖銳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宮殿回響。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瑯琊王氏大逆無道,意欲謀反,相連及誅者五百余人,今皆梟首于市。皇后為王氏女,包藏禍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廢王氏后位,貶為庶人,幽禁于宮中,欽此。」
我口中發苦:「臣妾……接旨。」
我接過那道明黃色的詔書,頹然坐倒,兩行清淚從我的眼中流下。
瑯琊王氏,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竟被李峋處以滅族的酷刑,全族盡滅。
我的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我陪李峋走過的從小吏到帝王的十五年。
這十五年來,王氏闔族為成就李峋的霸業,我兄死于敵陣,子侄沒于軍前,九族之親,戰死過半,幸有存者,也是瘡痍遍身。
如今他已登基為帝,卻為了穩固帝位,對王氏放下屠刀。
2
「廢后!皇后何罪之有!」
蘇嬤嬤口中不住喃喃:「皇后陪著陛下起于浮萍微末,王氏一族為大雍立下汗馬功勞,陛下怎會如此狠心、怎會如此狠心啊……
「定是你這賤人假傳圣旨,戕害皇后,我要求見陛下!」
兩個小太監將蘇嬤嬤死死攔住。
謝靈兒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陰陽怪氣道:「本宮可不敢假傳圣旨,昔日廢后曾誹謗家父謝相,又屢次妄議朝政,陛下可都記在心上。」
我拉住蘇嬤嬤道:「不必去求他,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了。」
謝靈兒抬了抬手,一個小太監走上前,手中端著檀木盤,上面有一個銅壺和一個玉杯。
她拿起銅壺,邊將玉杯斟滿,邊說道:「陛下讓我來送你一程。」
玉杯鴆酒與明黃絲綢相映,帝王之家連死亡都如此華美,好似一場恩賜。
我望著謝靈兒秀麗精致的面容,笑了笑:「李峋下旨只說將我幽禁,并未說要殺我,這鴆酒是你自作主張吧。」
謝靈兒勃然變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酒你今天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我扯了扯唇角:「謝靈兒,咱們兩個斗了半生,真正得利的只有李峋一人,你我皆是輸家,我之今日便是你之來日。
「酒我可以喝,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不然我真鬧起來,你的如意算盤可就落空了。」
謝靈兒瞪著我,半信半疑道:「你真心甘情愿赴死?你的條件是什麼?」
我咽下心中悲苦:「待我死后,帶蘇嬤嬤出宮。」
蘇嬤嬤大哭道:「娘娘,你不能死,我不走,我要永遠陪著你。」
我輕輕為她擦拭眼淚:「父親、母親、二叔、三叔,還有弟弟妹妹們……他們都已經被李峋殺了,我自己又被鎖在重重深宮之內,還有什麼好活呢?
「嬤嬤,自我進宮起,你就一直伺候我,如今我出事,宮人皆各奔前程,只有你還愿意留在我身邊。如今,我該為你謀個出路了。」
我曾在宮外給蘇嬤嬤買了百畝良田和數座宅院,她還有一個干女兒在宮外。
只要她能出宮,遠離這是非之地,定可安享晚年。
蘇嬤嬤哀慟乞求道:「不要啊,娘娘。」
謝靈兒一臉復雜:「好,我答應你。」
我和謝靈兒爭斗半生,對對方知之甚深,我知道以她的驕傲,答應過的事便不會食言。
兩個小太監把蘇嬤嬤拉開,不讓她再靠近我。
我接過斟滿鴆酒的杯子,眼中有淚,卻嘴角帶笑,一仰首,把杯中酒一飲而盡。
我將玉杯扔在地上,惡狠狠地對謝靈兒說:「帶蘇嬤嬤出宮,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謝靈兒不屑道:「謝家女兒言出必信。」
3
突然,門被猛烈撞開,李峋渾身盡濕、跌跌撞撞而來,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滑落。
李峋目眥盡裂:「你這毒婦,為何要殺她。」
他一聲怒斥,夾雜著不可思議的震驚,又摻雜著痛楚和其他分辨不清的情緒。
他一把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阿月,你再堅持一下,太醫馬上就來。」
鴆毒已經發作,我腹痛如絞,十指深深嵌入掌心。